藍磬一愕,沒想到她答應的這麼快,連忙上前扶住她,皺眉道:“我隻是隨意一說,你不舒服,又何必勉強自己彈琴給我聽呢?”
“藍大哥想聽,我不覺得勉強。”
藍磬歎息,瞥眼看向桌上的飯菜,不由道:“怎麼都不吃飯?”
墨瑤不覺如何,隻笑道:“沒什麼,感覺膩膩的吃不下。”
藍磬蹙眉,哄小孩兒般的說:“那就做些清淡的啊,幹嘛為難自己的身體?”他轉臉對守在門邊的紀綱道:“小紀,去弄些爽口的菜來,再配些清粥。”
墨瑤聞言忙要攔下,“幹什麼這樣麻煩,我,我沒什麼心情吃東西……”
藍磬沉吟片刻,笑吟吟道:“那……不如去我家玩兒吧,散散心。”
墨瑤被她的提議嚇了一跳,“藍大哥……我……”
藍磬卻笑著拉起她,道:“走吧!你心情不好,我陪你散心!其他的事情,都交給我就好!”
墨瑤盯著藍磬的笑容,隻覺得他那一如往昔的溫暖自信的笑如今看來卻是很刺眼。他說所有事都交給他就好,可有些事,又豈是他一人之力便可圓滿?這人生中的許多事,又怎會是件件如他所願的呢?
他如此說,隻因為他此生事事皆是順遂。而自己,從來都是不幸的。生來就有嗜賭如命的父親,他賣了母親去還賭債,最後也賣了自己。
自己舍棄了一個女子生來該有的一切跌落風塵,包括姓名。
沈冰玉……
這個名字已經有多久沒有用過了呢?自己幾乎已經忘記還有這樣一個名字。隻是……冰玉?冰玉。冰清玉潔。自己哪裏還配擁有這樣的名字?自己隻能是墨瑤,一輩子都是墨瑤——秦淮花魁,墨瑤。
墨瑤眼中的溫柔漸漸凝成一股冷漠的悲傷,她勉強笑道:“墨瑤今日有些累了,若藍大哥不想聽琴,就先請回吧。”
藍磬的人生一片安穩,未來也必是一片光明,而自己的人生卻早已寥落淒涼的隻剩下殘垣斷壁。
藍磬明顯有些詫異,頗為意外的望著墨瑤,安慰道:“你不必太過憂心,我會幫你……”
“不必憂心?”墨瑤突然不可抑製的笑了出來,“藍大哥是不是覺得,自己什麼事都能辦到?”
“誒?我……”
墨瑤依舊笑著,言語中的淒涼之情已是不可抑製,“藍大哥貴為涼國公世子,自然有這個自信。隻是,藍大哥相信自己能辦到,墨瑤卻不信。藍大哥知道為何麼?”
藍磬不明所以,隻詫異的搖頭。
墨瑤雙手抱膝靠坐在床上,娓娓道:“因為墨瑤在這風塵之中獨自活了下來。慚愧的說,我是過來人。我見識了所有肮髒的事,權力的碾壓,利益的鬥爭,站在頂點的人可以毫不留情的消滅下麵的人,弱小的人無力反抗,隻能垂目等死,任人宰割。有些事如果一開始就明知道沒有善果,墨瑤絕不會再癡心妄想,否則若是強求,反倒會連累旁人。”
就像自己和他之間,永遠不會有結果。自己隻是卑賤的青樓女子,他卻是光彩奪目的皇親貴胄。
藍磬皺眉,坐在她身邊,歎息道:“若不去做,怎會預知結果呢?”
“有些事不用去做就能看到結果。藍大哥可曾嚐過顛沛流離、無家可歸?”
藍磬無言以對,隻得搖頭道:“沒有。”
“我卻經曆過……”墨瑤淒微的笑如冬日寒冷的天氣,徐徐道:“我出自風塵,是最卑賤弱小的人,所以我明白,也看得透,了解什麼樣的努力是無濟於事、白費功夫。”
藍磬皺起眉,她眼中似有倏地閃過一股幽藍的火焰,道:“不要再說你是卑賤的人!”她握住墨瑤的手臂,懇切道:“你是我的朋友,你和我們都是一樣的!墨瑤,不要再說這些了,我知道你今天不開心,不過沒關係,跟我走,我們去散散心,你就會和平時一樣忘記那些不好的事。”
墨瑤淒然的自嘲一笑,道:“和平時一樣?藍大哥知道我平時什麼樣子?今天不開心?嗬嗬,我明明沒有一天是開心的……在這種地方,怎麼會真的感到開心呢……”她的眼中有經曆無數年歲積累而成的痛,凝成化不去的自憐和悲傷,刺痛了藍磬的眼。
藍磬無奈的看著她,良久道:“沒關係,我會幫你,讓你開心……”
墨瑤嗤的一笑,抬頭注目於她,語氣中帶著倔強和意氣,“藍大哥總說讓我開心,那麼,藍大哥可了解我的事情麼?你又知道我的什麼?懂得我的什麼?你又憑什麼讓我開心?”
墨瑤語氣中的嘲笑驚痛了藍磬的心,她驀然發現,她對墨瑤的了解竟然如此的少。每每以朋友自居,卻不曾深入了解過她的內心和想法。
見藍磬無言以對,墨瑤淒然笑道:“藍大哥請回吧。墨瑤是風塵殘軀,實在受不起皇親貴胄的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