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停留了二十天左右,太子朱標決定啟程向西繼續巡邊,走之前根據朱元璋給的指示將憐香留在北平,並且簡單的囑咐了兩句。
送走太子後的朱棣心底覺得稍稍鬆快了一些,但卻無論如何也是高興不起來了,總覺得心中有一塊地方很悶,悶的難受。
太子這次北上巡邊,本以為隻是對付過去的差事,誰曾想,卻讓自己憑空多出了許多的煩惱。
朱棣坐在東暖閣的書案後,盯著被父皇駁回的奏折發呆。
那奏折有些褶皺,邊緣也有些殘破,想必是上次被朱棣擲出去時扯破了一些。雖然知道父皇決定的事情沒有改變的餘地,但每當靜下來的時候,朱棣總是要拿出它看一看,好似要把那字裏行間的朱批刻進腦子裏一般。
“京中諸事皆有太子主事,藩王無召不得入京。”
朱棣嘴角噙著似是而非的笑意,那笑容如冬日的冰霜一樣滲著慘白的顏色,也不知是苦澀還是嘲諷。
突然,窗外開始滴滴答答的下起了細雨。
朱棣慢慢被雨聲轉移了注意力,他站起身,施施然地走到窗前。
雖是有雨無風的夜晚,天幕月光竟皎潔的連烏雲也掩蓋不住。他慨然地歎了口氣,不自覺的便想到已走了多日的江月。
借著雨夜奇景,他不禁悠然猜想,今夜有多少無眠客正與自己一起望著這月色呢?
現在,朱棣終於切身地體會到,天地曠野茫茫滄海也與他無關的事實。不得不承認,時至今日,身為尊貴無比的藩王的他,確確實實是孤獨的。
朱棣走出房間,漫步在王府中,決定讓一切寂寞就著雨水的衝洗而消失。他跟隨著這一年半來養成的習慣,順著自己的心意一路走到了明月軒。
至少,曾經在這裏,他確確實實真切地嚐到過那種知心的感覺。
此時的明月軒,沒有了流箏亭內的涓涓琴聲,沒有了趴在石桌上打瞌睡的少女,更沒有了那櫻粉色的靈巧身影。
朱棣輕輕歎息,緩緩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房間此時的陳設很簡單,廳內的圓桌上,一張紙如羽毛一般靜靜躺在那裏。
朱棣狐疑地走上前拿起來觀看,上頭隻有龍飛鳳舞地短短一句話,與自己工整精煉的筆畫不同,那幾字歪歪扭扭而且毫不娟秀,一看便是出自書法菜鳥之手。看著那歪歪斜斜的字體,朱棣不禁輕笑了一聲。
“燕王老兄,不要找我。”
那紙上隻有這樣幾個字。是江月留下的紙條。
朱棣顫抖著手。
不管如何努力還是失敗,隻能眼睜睜地見紙張從冰冷的指尖滑落。這名自詡文治武功皆出類拔萃的藩王,此刻卻連一張紙也抓不穩,像是被抽掉了全身力氣,他緩緩走出房間,站在廊下仰望著灰黑色的天空,嘴角一撇,劃過一抹苦笑。
自此之後,他朱棣,又是一個人了。
破舊小廟裏,江月散亂著一頭微濕的長發,可憐兮兮的打了幾下噴嚏。
她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遮也不遮,反倒是相當淑女地捂住口鼻,隻發出低微的能輕易被雨聲掩蓋過去的聲響。
朱能正在後方靠著牆壁休息,江月實在不想吵醒他。
抖了抖瘦弱的肩膀,江月一蹦一跳的來到廟門口。她心裏抱怨著好端端的天突然就下起了雨。兩隻手緊緊抓著披在身上的長袍,微微顫抖著又打了幾個噴嚏。
“靠!真是服了!”一向不怎麼溫柔卻又裝的很溫柔的江大小姐忍不住輕啐了一下,“難怪人人都說變天像女人變臉一樣!”
她微一沉吟,轉念翻了個白眼,又道:“……怎麼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自從離開北平後,她一路帶著朱能南下,去到個稍有名氣的地方就能逛上一天,朱能臨行前奉了朱棣的命令,凡是江小姐提出的要求全部盡量滿足,於是也並不催她,隨她慢騰騰的亂逛。
本來聽說開封這次有個什麼慶典好像挺熱鬧,江月堅持要過去湊個熱鬧,朱能一路上對她唯命是從,兩個人這才會決定繞了遠路先去開封轉轉。
原本隻要順利,今晚是可以在開封府內的客棧好好睡一覺的,誰曾想半路下了這場雨,馬車陷進了泥裏,耽擱了行程,不得已便在這小破廟裏待上一夜。
江月心情不好,便無聊的望著外麵的雨夜發呆。
“說來也怪……”她怔怔看著天空,喃喃道:“明明正下著雨,月色居然還這麼明亮。一點都不像雷雨天那樣讓人討厭,難道我真是月亮公主?嗬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