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的決斷其實是十分及時且正確的,但是有很多時候,計劃的內容本身並不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而關鍵在於計劃的執行。
朱允炆的計劃應該說沒有什麼不對的,但他的錯誤在於,他忽略了一點,一個十分重要且致命的一點,那就是張信這個人。
與張昺和謝貴不同,張信不能說完全是朱允炆的親信,雖然朱允炆確實下旨將張信提拔到了北平衛指揮使的地位上,但張信卻畢竟出身於燕山衛,他的軍功也是跟隨燕王朱棣北伐時立下的。所以,正如之前楊澈調查到的情況一樣,張信其實是燕王的人。
而在此時,朱允炆居然將逮捕朱棣這樣重要的任務交給張信去完成,實在不得不說,真的是腦子生鏽了。
想來朱允炆還真是從小讀書讀傻了,他大概以為抓人就是在四周埋伏幾百刀斧手,以摔杯為信號,一窩蜂衝進去就算抓住了。
可事實上,權力鬥爭中的複雜性和殘酷性哪裏是他這自小長在深宮中的少年能夠體會到的。
張信接到朱允炆的密令之後,十分的猶豫,說實話他是真的拿不定主意。他是燕王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自參軍起便是跟隨在燕王身邊的,他對燕王的敬仰和崇拜並不比一直跟在燕王身邊的朱能等人差。可是,現在給他下密旨的那個人,才是大明真真正正的皇帝。自己拿著朝廷的俸祿,身為皇帝的臣子,如果抗旨,那就不僅僅是貶職那麼簡單了,弄不好便會從地方官員搖身變成反賊。
張信真的左右為難,從情感上講,他還是想要跟隨朱棣,可是他又實在下不了決心上這條賊船,因為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一旦上去,就真的下不來了,屆時不是極致的榮華,就是滅頂的災難。
正在張信猶豫的不知所措時,他的母親見他這樣為難,不禁好奇的問:“信兒,怎麼了?可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差事?”
張信是個孝子,他從未有什麼事情瞞著母親,一聽母親發問,馬上便扶住母親的胳膊,道:“母親不知,京中來了皇上的密旨,旨意中讓我……”
張信說著說著,又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張母還從未見自家兒子優柔寡斷過,不免奇道:“是什麼差事讓你這麼為難?”
張信猶豫了下,道:“唉,皇上在密旨中,命令我帶兵包圍燕王府,以謀逆之罪將燕王殿下緝拿……”
“什麼?”張母一聽兒子這樣說,立刻變色,急道:“不可!信兒,你可決不能對燕王殿下出手!”
張信本以為母親也會不知所措,沒想到她反倒有主意的多,不禁詫異的問:“母親何出此言?”
張母似乎對兒子問出這話十分失望,她有些氣結的說道:“你這孩子!難道忘了燕王殿下對你的提拔?忘了他對咱們張家的恩惠嗎?”
“這……”張信一時愣住,訕訕說道:“燕王殿下的恩惠孩兒自然是不敢忘的,可是……如今皇上的聖旨在手,我若抗旨的話……”
張母搖搖頭,認真的對兒子說著:“你父親常說,燕王殿下愛民如子、才冠絕倫,當年先皇在世時也對他最為信任和器重,燕王殿下才是當之無愧的儲君人選,當今皇上不過是子憑父貴,靠著與其父懿文皇太子相像才能博得先皇的青睞。況且,我偶爾上街去,也常聽人提起,咱們燕國是有王氣的。那日北平城上空有紫氣籠罩,這是王氣在燕的征兆啊!你若現在去緝拿燕王殿下,事情定然無法做成,到時燕王殿下順應天意民心登基時,咱們張家還能有什麼好下場嗎?”
由張母這番言論可以看出,之前朱棣叫‘時人’盛夏散播出去的輿論效果還是十分有用的。而且葉羽之前便已經抓住了張母的這一特點加以利用,如今倒是真的見了成效。
張信被母親的一番說辭說的有點兒暈乎,他雖然對鬼神迷信之說沒有太在意,可心知母親一向最信這些。再說,自從大明建國以來,他張家確實深受燕王朱棣的大恩,不僅讓自己在軍中有一席之地,還多次慰問家裏的老父母。
“母親說的我的明白。隻是……皇上密旨裏說燕王殿下謀反……這……”張信還是有些猶豫。
“信兒,想想這些年皇上的行為!他剛剛登基便下手對付自己的叔叔們,一點情麵都不留!再想想之前在北境立過無數戰功的九駙馬,竟然也被他糊裏糊塗的定了罪!如今看來,燕王殿下的謀反罪名,八成也是莫須有的!”
張信一聽母親這樣說,頓時便偏向了朱棣這一邊。先不管張家和燕王的私交,單單憑朱允炆之前的那些作為,便讓張信覺得燕王謀反一事定然也是有極大的水分在裏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