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際站在門口，默默地看著劉成龍離去，眼前又浮現出劉步然的身影，王生際長長歎了一口氣，思緒慢慢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
王生際、劉步然、邱旺達都是梅霸天家的長工。白天流汗賣命地在田地幹活，天黑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日子過得懵懵懂懂，昏昏噩噩。一年的期盼所在，就是梅家作為工錢發給他們的幾鬥穀子和幾塊銀元。
劉步然要的是穀子，他家中還有老父老母需要養活。王生際、邱旺達要的是銀元，他們都是孤兒，吃住在梅家，穀子沒有用，想積攢點錢娶個媳婦。
兩年之後，梅霸天給他們添了工錢，但事情也多了一樁：守夜。白天仍是地裏幹活，晚上則抱一杆步槍晃來晃去地巡邏。
有一天，梅霸天把所有的長工集合起來，叫囂著道：
“有一股被國軍打敗的共匪，往我們這邊逃竄過來。上麵要求我們建立綏靖保安團，保衛鄉民，嚴防共匪的騷擾和襲擊。”
頓了頓，梅霸天接著道：“上麵任命我家二兒子梅洪運為綏靖保安團團長，這是政府對我們的抬舉，是蔣委員長對我們的重視和鼓勵，我們感到莫大的光榮！”
梅霸天帶頭拍起了巴掌，台下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咱們保安團，要變成一支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的硬隊伍！我們要種田，要練兵，要打仗。過去，我們隻要把田種好，就萬事大吉了。現在不同了，共匪來了，他們就是一群大惡魔！我們能眼睜睜地看著讓他們打、讓他們搶、讓他們殺嗎？不，絕對不能！我們也是人，有頭腦，有手腳，我們要保衛自己，保衛鄉親，保衛黃竹村！”
台下又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共匪來了，我們要堅決地打，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兄弟們，我們不怕死，就是死了，也很榮耀，因為我們是為父老鄉親們而死的啊！大家都會記得你！戰死了，我要給你們立一塊高大的墓碑；幹好了，我要給你們加工錢，翻一倍，二倍，甚至十倍！”
梅霸天的訓話很有煽動性，把他們一夥長工說得熱血沸騰，都表示要跟著梅霸天好好地幹，不怕吃苦，不怕流血，不怕死亡。
梅霸天三個兒子，大兒子梅洪春，小時候玩耍從高塅摔下來，摔了個半死不活，盡管性命保住了，但從此落下了病根，見風就咳嗽，身上皮多肉少，又黑又皺，暗地裏大家叫他“老茄幹”。
老茄幹性子隨和，很少為難長工，有時也會站出來替長工們說句公道話，逢年過節還會拿出私房錢來接濟極端貧困的鄉鄰，因此長工們對他很有好感。
但梅霸天對大兒子很是失望，什麼事都不讓他插手，不放心，當麵訓他“敗家子”。
二兒子梅洪運，窮凶極惡，與梅霸天有過之而無不及，長工們對他咬牙切齒，恨不得嚼其肉啃其骨。
三兒子梅洪天，年紀最小，在梅城中學讀書。
夏天一到，在梅城念書的梅家三少爺梅洪天回家度假。
劉步然、王生際、邱旺達他們與三少爺混的最好，覺得三少爺梅洪天沒有少爺的派頭和架勢，說話和顏悅色見多識廣，還經常把好吃的送到他們住的屋子裏去。
這一次，梅洪天回來與他們三人的關係更加密切了。梅洪天有事沒事總和他們泡在一起，套近乎，講外麵的世界，講一些令他們大開眼界的事情。從梅洪天的口中，他們第一次知道了革命黨並不是什麼青麵獠牙的共匪，而是為勞苦大眾謀利益，不惜犧牲自己的英雄豪傑。
於是，他們對革命黨產生了好感。
慢慢地，梅洪天又對他們講革命黨的道理。他們用整個身心聆聽著，不時詢問著。談到後來，梅洪天說：“革命黨的隊伍開過來了，要搞一次革命暴動，你們不會把槍對準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