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時三刻。
尚若恒如約來到攏月小築外等候,拱形朱漆的院門打開,一身男裝的趙玫出來,飄然的白色長袍襯得她精致的容顏越發出塵脫俗。
“尚兄早!”
“賢弟,早!”
心照不宣的互道早安之後,二人便一齊往府外行去。
剛到門口,便聽到府外傳來一陣吵鬧聲——
“誰家小子竟敢到尚府撒野!”
“我哪裏是撒野,我家主子吩咐我來送花,你們尚府才是仗勢欺人!”
“不是說過了,府內沒有你說的姑娘,快走快走!”
二人一看,是看門的小廝小路正在跟另一位麵生的小廝爭吵。尚若恒皺起眉,聲音不怒自威,
“小路,什麼事?”
小路一見他,連忙迎過來行禮,然後指著那個麵生的小廝,氣憤的說道:
“公子,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小子,非說他家主子要送花給府裏住著的貴客,還是一位姑娘,問他他家主子是誰,他又不說,咱府裏哪有住什麼貴客小姐啊,這不是存心找茬嘛……”
小路還在憤憤不平的告狀,趙玫卻一眼看見那麵生的小廝手裏抱著的花,褐色陶盆中,那高枝之上的花朵,火紅色花瓣上染著黑邊,豔麗而妖冶。
罌粟……
趙玫呼吸有些凝結,看到這花就想起自己平生吃的第一次暗虧,那渾身無力的滋味,不堪回首。
尚若恒感到趙玫的異樣,心思一轉,便上前對著那麵生的小廝說道,
“我是本府公子尚若恒,此花由我代為收下,可好?”
對方應該也聽過尚若恒的大名,似是沒想到眼前待人和善的男子,會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尚若恒,受寵若驚之餘,小廝原本氣惱的神色也收了很多,他對著尚若恒行禮,
“公子好,我家主子隻說送到尚府就好,那位姑娘自會知道。”
尚若恒點頭,讓小路把花收下,小路別別扭扭的接下花,
“主子,放哪兒啊?”
“先放長廊最南端的假山邊吧。”
他話是對小路說,看的卻是趙玫,攏月小築就在長廊的最南邊,聰明如尚若恒,又如何猜不出送花的人和受花的人是誰。
可是他什麼都沒問趙玫,隻依舊笑得溫如暖陽,
“我們走吧。”
馬車一路入宮,繞過恢弘宏偉的前殿,穿過一座巨大的花園,來到後庭。
偌大的王宮後苑,肅王生前因身體原因,**本就不充裕,隨著肅王的逝去,宮娥的殉葬,重重宮苑更是十座九空。
“草綠長門掩,苔青永巷幽。”深宮深幾許,趙玫算是見識到了。
一路來到東南角的錦繡宮,肅王出殯之後,錦昭公主又搬回了自己的宮殿居住。
錦繡宮,宮如其名,如一匹花團錦簇的錦帛,鋪陳於這片端莊典雅的宮殿之上,成片的花壇上種著各式精美華貴的花,整個宮闕建在一片花海之上。
“公主愛花,先王便為她修建了這錦繡宮,花壇的麵積占了大半。”
尚若恒在一旁解釋道,他很少看到趙玫臉上會出現此刻這般喜歡和羨慕的神色。是啊,又有哪個女孩會不愛花呢?即使是淡然高傲如她。
他卻不知,趙玫此刻的羨慕,隻是因為肅王對錦昭的父愛。
她因為奶奶的話而去香格裏拉探尋身世之謎,卻陰差陽錯的來到這個世界,後來遇到待月,她的身世卻變得越發撲朔迷離,她甚至懷疑過自己會不會是像孫悟空一樣,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天生天養無父無母。
可是她又隱隱有種感覺,關於她的身世,待月應該會知道些什麼,他卻不肯告訴她。
他的刻意隱瞞似乎成為橫亙在她們之間的一堵牆,隔著彼此,相近卻無法相親。
在宮門處等候少頃,她猶自望著這座坐落在花海中的宮苑出神,思緒突然被前來接引她們的宮女打斷。
她們隨著宮女穿過重重花海,來到一汪小湖邊,水上搭建起的吊廊一直通往遠處清新雅致的水榭台,台上的玉石碑上用雋秀的字跡寫著:
清芷榭。
茗容帶著兩位宮女迎了上來,對著尚若恒一禮,
“尚公子,公主已在榭內等候,請進吧。”
她說完伸手一請,眼神有意無意的往趙玫臉上瞟,似乎有些好奇這位與尚若恒一同前來,樣貌風姿絲毫不輸於尚若恒的公子,趙玫索性迎上她的目光,她又慌然閃躲收回。
趙玫滿意自己裝扮的同時又暗自好笑,這宮女似乎沒認出她來。
走完吊廊,水榭中突有琴聲傳來,悠揚而婉轉。
風將層層輕絲飄蕩的垂簾吹起,依稀可見錦昭麵水而坐,素手奏琴。
趙玫心中一動,這還是她來到異世,第一次聽到琴聲。
“一曲《憶往昔》,教石心人斷腸。”——這是她在重山草廬中所看的《曲譜散集》中看到關於“憶往昔”這一首古琴曲的點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