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屋外的暑氣仍在,但是攏月小築地下室裏,卻一片寒涼。
房間裏四周放了很多瓷盆,盆中放著磨盤大的冰塊,冰上正飄著白煙。趙玫再次檢查了所需的工具和藥物,腦中無數次的回放二十多年曾看過的修複手術的教學視頻。
一旁的待月靜靜看著她,傍晚時冗括來請他時,他還以為她是為聚英樓的事,卻沒想到這個時候她居然會要給澄瀾做手術。
不過,如果是她,做什麼事情他都不會意外。
他掃了眼四周的冰塊,還有那白色床單的高腳床,床邊桌子上有序擺放著瓶瓶罐罐和泡在酒精中的刀具。床的上方,懸掛著一頂巨大的水晶燈,以水晶為底,上麵放著數盞油燈,將整個地下室映照得亮如白晝。
待月眯起眼,聽說聚英樓裏也懸掛著這樣的燈,且式樣更為華美,他不禁也有些期待起來。
“澄瀾,開始吧,冗括,去準備好。”
一直站在她身後的澄瀾迅速去那張床上躺好,趙玫看向冗括,這段時間已經給他急訓過,由他來做助手最好不過。冗括會意的去床邊站好,手邊的小幾上是毛巾、幹淨的棉布和泡在酒精裏的棉花。
待月一直不動聲色,直到趙玫將目光轉向他,他淡淡回視,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撞擊出默契的火花後,又各自收回。
她會傾盡全力做這一場手術,將外麵的一切安心的交予他。
他會全力守護,一如千百年前。
趙玫轉身就進了那個小隔間,她一身利落綠衣,將頭發全部高盤於頭頂,她拿起手術刀時,整個人都變了,像蓄勢待發的蒼鷹一般敏銳,又像不動如山的磐石一般沉穩。
另一種的美。
潔白的垂布緩緩放下,那個細瘦的身影被合上的垂簾遮擋,他看著簾布印出的淡淡的光影,想象她在裏麵靈巧的手完成那些精細的動作,將那殘缺給一一縫合。
或許,她更想做的,是縫合澄瀾那顆瘡痍的心吧。
其實憑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治好澄瀾,可是他沒有阻止趙玫,並不是因為治好澄瀾會耗費自己太多的靈力,而是因為她堅定而執著的信念。
他隻能治好澄瀾表麵的傷;她的話,應該可以真正拯救那個可憐的孩子吧。
夜,更深了。
地下室的時間卻像是靜止。
明明溫度很低,趙玫還是出了一身的汗。她轉頭讓冗括擦了擦額頭上汗,深吸一口氣,創麵已經處理完畢,終於進入了關鍵的縫合階段。
就在這時,一陣輕若鴻羽的腳步聲響起,讓室內耳力不俗的三人一驚。
冗括拿著毛巾的手一滯,驚疑的看向趙玫。
趙玫搖頭,低下頭開始縫合。
有待月在外麵,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垂簾之內,一場山海大陸上史無前例的修複手術正在進行。
垂簾之外,待月眸光微冷。
亥時一刻,此時的到訪者刻意隱匿著身形,放輕了腳步,很難相信對方毫無惡意。他默默起身,來到地下室的出口,按下開關,然後輕輕一推……
門外是普通的書房,待月走出,門旋轉後又恢複原樣,與牆壁融為一體。
窗外黑影一閃而過,待月微微蹙眉,剛剛的身形,似乎跟之前的腳步聲並不是同一人。
下一秒,窗外院中就響起了打鬥的聲音。
他來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戶,好整以暇的看著外麵兩條人影閃動。
院內從地麵打到空中的兩個身影,因為他開窗的動靜身形一頓,各自後退幾步,共同看著那憑空冒出的瑰奇而冷峻的男子,他神色平靜祥和,似乎隻是在憑窗賞月。
“兩位繼續,希望沒有打攪到你們。”
他淡淡的聲音響起,成功將對方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嗬,原來密室是在這間啊……”
其中一個黑影慢慢走過來,之前因為背光而看不分明的麵容漸漸清晰,一身黑底朱紅團花的華袍,明明是年輕俊美的麵孔,卻散發著沉醇的風韻,腦後隨意挽著的發髻上簪著一根墨玉簪,一步步,雍容華貴得像繁花織就的十裏長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