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眠(1 / 2)

沈沛元是何等聰明之人,他隻消看到這首詩作的開頭兩句,便明白了王爺的寓意所指。一聲歎息後,他把畫軸慢慢卷好,對還在手拈房契、一臉驚詫的沈秦氏說道:“夫人,王爺的這份情意,我們應當牢記在心,將來尋個機會好好報答他。這張房契你且收好,我先把這幅畫掛到書房去。”

”老爺,我自然曉得。”沈秦氏把手中的房契放下又拿起看了半天後,開口說道,“老爺,你一身酒氣,想必喝了不少酒,還是明天再去書房吧。”

“沒事,我這酒已經完全醒了,你先歇息吧,我一會就回來了。”

沈沛元嘴上說著話,手捧畫軸邁步出門而去。看著老爺的背影消逝在門口,沈秦氏一聲輕歎,把房契拿在手中又端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疊好,放在了枕頭之下。她伸手拿起那串念珠,默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卻發現自己始終靜不下心來,在床上呆呆坐了半天後,“噗”地一聲吹滅了蠟燭,和衣而睡。

此時,書房之內的沈沛元,就著門縫處傳來的微弱星光在書案上摸索了一陣,卻始終找不到火折子。一聲長歎後,他把手中的畫卷往書案上一放,在官帽椅上坐了下來,身體往後一靠的同時,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閉目沉思了片刻之後,沈沛元猛地睜開了眼睛,他起身移步至博古架前,熟門熟路地把裝著那方玉印的紅木小盒取在手中,當那種親切無比的冰涼觸感傳至手心之時,兩滴淚珠慢慢地滑出他的眼眶,吧嗒吧嗒,滴落在玉印之上。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哎,為了心中那份執著,有些東西或許不得不舍棄啊!舍得舍得,取舍之間,何其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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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沛元用袍袖拭去眼角的淚水,邁著沉重的步伐,返身坐回椅子上,他的手指輕撫著玉印上那八個篆字,各種雜亂的念頭一股腦地蜂擁而至,腦海之中一團亂麻。

府學重建一事橫生變故,自己該如何向何禦史開口呢?離任之前,這上京城的大小事宜,又該如何好生籌劃安排?還有,王爺那邊……

一陣心煩意亂後,他不禁回想起父親當年的坎坷際遇,也想起了老師當年的言傳身教,不禁愁緒萬千,感慨良多。

半柱香後,沈沛元隻覺腦袋昏沉,一陣強烈的困意襲來,他的眼皮慢慢垂落,斜靠在椅背上進入了夢鄉。不多時,輕微的鼾聲漸起,一抹笑容攀爬上沈沛元的嘴角,睡夢中的沈沛元,笑了。

許多久違的場景悄然潛入他的夢境,有當年挑燈夜讀時,父親投來的讚許目光,母親遞上的一碗濃湯,有瓊林盛宴上,把酒言歡、意氣奮發的諸位同年,那張張稚嫩的臉龐、那片片卷揚的袍袖、還有那揮舞的手勢、四濺的唾星……

又過了一陣,醉夢中的沈沛元眉頭輕皺,一聲若有如無的輕歎聲從他唇齒間悄然飛出,在昏暗的書房內盤旋徘徊,久久不願離去……

昨夜夢何在,明朝身不知!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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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沛元心緒繁雜,即便是在醉夢中也是蹙眉低歎,元彪卻是個沒心沒肺的主,特別是王府跑了這麼一趟,不僅讓元彪大開眼界,也讓他對官老爺的畏懼和恐慌少了那麼一絲半點。

因此,雖然他在那位小彪子公公的照應下也喝了不少酒,但此刻的他不僅沒有一絲醉意,反而是頗為興奮,愣是拉住睡眼惺忪的二栓不放,唾沫飛濺,講述他在王府的見聞,囉囉嗦嗦說了好半天,把慢性子的二栓都惹毛了。

二栓甩手而去,把房門重重一摔的同時,還氣鼓鼓地說道:“你這個人,灌幾口黃湯就不知道東南西北,比大總管還嘮叨,真是的!”

被二栓這一陣數落,元彪好不鬱悶,傻傻地在門房外站了半天之後,他突然想起還有件當緊事沒辦——楊德寶那個老太監怎麼會問起老祖宗呢,有些奇怪啊!不行,這事得去跟老祖宗說一聲!

想到這裏,元彪也不管現在是什麼時分,拔腳如飛,一溜煙跑到西跨院,不去回屋睡覺,而是奔向韓鼎房間,並且門也不敲,直接推門而入。

待他看到空空如也的床榻時,不禁一愣,喃喃自語道:“咦,老祖宗他人呢?”

略一思索後,元彪從韓鼎房間出來,躡手躡腳地來到隔壁的沈全房間外。他把耳朵湊近門縫,仔細聆聽,當陣陣熟悉的呼嚕聲傳入他的耳中時,元彪差點噗嗤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