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過春分,天氣卻還未回溫。清晨的杭州城籠罩在煙雨之中,樓閣錯落,飛簷衝破迷霧。
東城門外汐湖邊,山色空蒙,有村莊連接湖水,依靠著綿延的孤山而生,正恰似守護著進山的入口。
這個村子不過三十餘戶人家,不過才雞鳴晨起,村民們已經撐著傘從地裏回來了,嫋嫋的炊煙升起,一派安寧祥和。隻是房屋低矮,唯有中間兩棟房舍高大,十分突出。一棟是村裏的祠堂,而另一棟占地更大卻破敗頹唐的則是浦江傅氏的汾陽別莊。
別莊倚湖而建,占地近十五畝,臨湖一麵設有多處特色不一的觀景樓,水色天光與六橋煙樹相交,頗負盛名。可惜傅氏南遷不過十數年便漸漸衰弱,無法維繼偌大的別莊,棄置已久。幾處觀景樓都往一邊倒去,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坍塌,隻剩下前院靜必居的幾間房可用了。
風透過竹簾的縫隙吹進主屋,攜裹著水汽和沁人心脾的竹木清香。
傅瓊琚躺在架空方形台子上,被隱隱的撞門聲吵醒,她不耐地伸手按按太陽穴,然後是吱呀一聲開關門聲,兩個女子輕聲說了些什麼,最後是漸行漸遠的踩水聲。
她睜開眼睛,眼前是粉色的織紋羅帳,身上蓋著淺色的緞被,褥麵上繡著桃花,嬌豔瑩潔。
等等!
傅瓊琚猛然撐起身子,來自床榻斜後方的視線如有實質。
頭朝斜後方偏去,但腦中一陣發暈,一帙帙畫麵不斷閃過,大量的信息湧入,與原有的記憶交織,混亂讓大腦的每一寸都泛起疼痛,傅瓊琚倒吸了一口氣,跌回塌上。
一切隻發生在瞬間,但站在榻後方的那人已經朝她過來了,巨大的危機感讓傅瓊琚咬牙睜開眼,青筋暴起,冷汗迭出。
汗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隻能隱約看見是個穿著粉色襦裙的女子,走到她麵前伸出了手。
“娘子!娘子!”聲音裏充滿了擔憂。
傅瓊琚驟然鬆了口氣,恍惚間聽到了水滴聲。
疼痛如潮水一般退去,傅瓊琚不由得輕鬆地呻吟了一聲。
感覺到那女子再次走近她。
是沁著涼意的帕子。溫涼的水貼著臉頰,熨帖了她的骨髓。
傅瓊琚沒有睜眼,女子也不再出聲,隻是安靜小心地給她搽去冷汗。
記憶十分混亂,即便如此,她也捕捉到了自己腦海中關於古代的一部分記憶——浦江傅氏六娘傅瓊琚,纏綿病榻,久治不愈,兩年前被送到別莊靜養。
她閉著眼睛,鬼神存在與否她並不在意,也沒有任何意見,重要的是現在她的意識還在,無論她是真的穿越到了古代,還是進入了意識的幻象,至少擁有一次突破的機會不是嗎?
倏地爬起來,撐著虛弱的身子就要下榻。
久躺之人衣裳能有多整齊呢?衣袖堆疊露出蒼白的腕來,過來扶她的女子正好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娘子?”
傅六娘生有不足之症,原也不重,隻需富貴溫養便可。但這兩年移居別莊,藥用不足,便弄得瘦骨嶙峋,肌膚幹癟,早沒了嬌養的閨中女子敏感,可到底鄰人疑斧,這侍婢明婧站在身後窺視的目光似乎尚在,傅瓊琚下意識地就對她多加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