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宅正門開在平遠街,和雅蘭酒肆不在一處。
傅瓊琚下來的時候,先來的趙涓已經叫施家的門房去報請施孺了。
他正與謝七郎寒暄,轉眼看到傅瓊琚不免一驚。他是不知道傅瓊琚的身份的,這會兒看到她同謝譯同來,還以為她也出自陳郡謝氏呢,畢竟謝譯上任帶了兄長侄兒,再帶個姊妹也不足為奇。
“見過謝娘子。”
大家都沒有解釋的意思,傅瓊琚回禮,目光落在放在地上的木架上,雖然如今才三月,南方的春天天氣還有些涼,但女屍畢竟已經死了三四天,腐爛的臭氣即使隔得遠也能聞得見。
這時,施孺匆匆從裏麵出來。
白天看來他更胖了,與昨夜不同的是他穿了一件細麻布製成的粗大的大功服①,應該是匆忙換上的,他的手正不由自主地撫弄衣裳的褶皺。
傅瓊琚的眉頭微微挑起,安安靜靜地站在人群之後看施孺與他們行禮。
因著不知蕭則身份,施孺瞧著他身上深紫的常服恭敬地口稱“貴人”,連帶著對傅瓊琚的態度也十分殷勤。
街市隻這麼大,施家來了貴人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門外的人越聚越多,施孺眼神裏隱隱有些得意,將他們迎進門。
他倒沒有提前得到蕭則要來的消息,聽到門房稟報,換上喪服隻是覺得貴人到訪遲早會知道家中的喪事,不如做出有情有義的樣子。
施孺在前頭引路,傅瓊琚跟蕭則走在後麵,他見傅瓊琚對施孺勉強稱得上得體的舉止疑惑才解釋,“施孺的親兄施淵如今任職吏部,是四品侍郎。”
本朝設六部,侍郎吏、戶、兵各二人,禮、刑、工則是一人,其中隻有吏部侍郎是正四品上的官職,而其餘各部都是正四品下。
施孺因這位長兄接待過不少朝廷官員,不過紫衣貴人還是第一回。
杭州城中東貴,西富,南貧賤,施家並非權貴,不可用僭越之物,但在此基礎上還是可以盡量做到最好,至少比汾陽別莊雕花精美卻無力維護要好些。
幾人沿著長廊一路見院中花木扶疏,亭閣錯落,雖然施孺本人的喪服隻是做樣子,但宅院之中還是有些喪事布置的,連奴仆也分外安靜。
施家並不大,很快便到了主廳,廳前站著兩個穿著麻衣的婢女見施孺領著客人來了,連忙欠身行禮,伸手撥開竹簾。
幾人坐定,施孺又招呼侍婢上了幾盞酪漿,才算是可以正式開始談話。
“不知幾位貴人到府所為何事啊?”
趙涓官職最小,他自認這種話題他起頭最好,且他確實被施孺這一套搞得有些不耐煩了,“聽說施郎君家中的大娘過世了?”
施孺聞言,立即嘴唇顫抖,淚水滾滾而下,像是觸及了傷心事,竟慢慢跪倒在地,抽咽道:“貴人勿怪,小女年不過十四,未曾及笄便離我而死,我心中悲痛難忍,竟身著喪服迎接貴人,實在是事出突然,不及準備,望貴人恕罪。”
話雖是對蕭則說的,他卻沒有回話的意思,謝七郎將施孺扶起,“中年喪女,人之大痛。施郎君節哀。”
施孺抽泣道:“我膝下無子,唯有兩個女兒。大娘的生母早逝,我對她是如珠如寶,沒想到……沒想到啊……嗚嗚。”
謝七郎和趙涓對望一眼,趙涓臉上泛起一絲輕蔑,但很快壓了下去,“施郎君,實不相瞞,我等此次前來,其實是因為昨日有人在城外杏樹林發現了一具吊死女屍……”
“啊?”施孺的臉色浮現了驚訝,他實在是想不到吊死的女屍和他有什麼關係。
謝七郎歎息一聲,“不瞞施郎君,本縣昨日午後才到任就接到此案。很快就有人來認屍說是……那女屍是你府上大娘子。”
“什麼?”施孺聲音一高,“不可能,一定是他認錯了。我家大娘子三天前的夜裏已經死了!”見幾人都盯著他,他聲音又降下來,喃喃道:“死人怎麼可能跑到城外去自縊呢?”
“施郎君也知道,我剛到任上,便出了人命案子,既有人說死者是你家大娘子,我總是得查驗查驗。”謝七郎臉上嚴肅起來。
“這…….”施孺為難道:“可是我家大娘已經入殮了,怎好怎好…….”
趙涓道:“施郎君不必著急,謝縣令不是那等不通人情,硬要開館之人。你瞧,今日我們是把那女屍帶來了,隻需施郎君認一認。”
說罷,守在廳外的衙役便將蒙著白布的木架抬了進來。
施孺驚訝得喘了幾口粗氣,他方才確實沒有想到這木架上的竟然是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