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後,你歪在床上歇午。睡眼朦朧時,他悄悄走了進來,坐在床邊細細看你,你穿著亮藍的繡褂和衣而睡,粉麵白邊的錦褥輕輕蓋及胸口,纖纖玉手合在被麵,雙目微合,玉麵瑩粉。正發呆時,他忽想起你才吃完午飯,怕你腹中積食,睡出病來,於是輕輕推醒你。你慢啟秋波。
“我不困,隻略歇歇兒。你且別處去鬧會子再來。”
“我往哪去呢?見了別人就怪膩歪的。”
你聽了這話心裏甜甜的,便想撐著陪陪他,你手指著一旁的椅子,說:
“你既要在這裏,那邊去老老實實的坐著,咱們說說話兒。”
他直搖頭,撒嬌賴皮地說要和你一起歪著,你們原是表兄妹,在一起是親近慣了的。你將身子往裏挪了挪,他喜得忙忙脫了靴子蹭上床來,正欲躺下時,你卻將枕頭也抽走了。
“沒有枕頭,咱們在一個枕頭上罷。”說話間他就往你那邊靠。
“胡說什麼,外頭不是枕頭?拿一個來枕著。”共枕?你羞羞得不肯。他趴在床上遠遠向外望了一眼,嫌棄外麵的枕頭是髒婆子用過的,不肯要。你聽了起身笑起來,拍了他一拍,搖搖頭拿他無法。
“你呀,真真是我命中的天魔星。”遂將床裏邊自己的枕頭又拿了一個來枕上,將自己方才枕的那個推與他,二人就對麵倒下,相視而笑。正是羞怯難當時,你見他臉上有一小塊紅漬,便起身湊近用手撫之細看,
“這又是誰的指甲刮破了?”你既疼又惱,他見你這樣體貼,隻望著你怔怔地笑,脈脈地說不是刮的,是淘胭脂蹭的,你聽了嘴裏邊咕噥邊拿自己的手帕輕輕擦去,他卻嗅著鼻子對著你的袖子深深地吸,直說聞得一股幽香,很是好聞。然後他伸手拉住你的袖子要瞧籠著什麼香,你說沒有帶香,他更是驚奇。
說起香,你突然想起寶釵服用冷香丸的事。
“難道我也有什麼羅漢真人給我些奇香不成?便是得了奇香,也沒有親哥哥,親兄弟弄了花兒、朵兒、霜兒,雪兒替我炮製。”他聽了知道你是故意諷刺他,伸出食指點著你的鼻子,壞壞地笑。
“凡我說一句,你就拉上這麼些,不給你個厲害你也不知道,從今兒可不饒你了。”他說完便翻身起來嗬了兩隻手向你胳肢窩裏亂撓,癢地你笑得喘不過氣來,見慣了你淌傷流淚,難得今日竟看到了天真爛漫的你,恰是動若脫兔。
“寶玉!你再鬧,我就惱了。”你笑得出汗,隻得裝惱喝住他了,果真,他就住了手。你舉帕拭額,嘴裏卻還不依不饒,又說些什麼金配玉,冷香配暖香的話來笑話他,待他複又伸手撓你時,你方擺著手求饒。
“好哥哥,我可不敢了。”
他才放下手,湊近你的袖子聞個不住,他哪知,那香味雖不是來自什麼和尚道人,卻是真正奇異體香,是你絳珠仙子特有的,也不知,他聞著這香味會不會也同你的容貌一樣熟悉。
你鬧了一會又困乏了,躺下去拿帕子遮住臉便沉沉睡去,他見你不應,又使花招來逗你,一會捏山造水,一會裝鼠扮耗,一會又扭捏女態,直看得你目瞪口呆,笑得前俯後仰,聽出他是瞎造典故編排你,你又羞得雙手捏住他的臉頰,疼得他連連告饒。
“誰說典故呢?我也聽聽。”寶釵自門口進來,聽見你們在打鬧。
你這才放開手向寶釵訴冤道屈,羞得他低頭不語。
要知道,也隻有你,才值得他使出渾身解數來哄你開心,每每看見你氣你哭,他急得滿屋子亂轉,總不知道該怎麼辦。這種見不得你傷心,看不得你傷神的感覺,你可能感受得到?你說能,你隻是心不由己,你覺得每一秒的擁有都伴隨著失去,他對你每一分的好都暗藏著不能長久,你心裏越在意,就越是害怕,越是害怕,就越要用一些他不愛聽的話來傷他,而傷過之後,他說的那些掏心的話,才能讓你安心。
不安,所以要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