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夜色墨染,你才聽說他回來了,正是夏晚的風最儀心,你裹著一件輕藍的薄衫,任那晚風吹拂著發絲衣角,飄向怡紅院的方向。提裙橋上,你望見水裏的錦鴨撲翅嬉戲,於是不覺地止了步,倚著欄杆呆呆地望。那一刻,你嬌影融著墨色,輕藍的紗衣和你耳上的白珠,以及你猶愛的白色珠釵,在這夜色微籠的水邊橋上,透著黑暗籠罩不住的清亮朦朧,美得讓人心碎。
夜淺聲靜,你聞得對麵的小路上有腳步聲,回身望去,是她。她也是往怡紅院去麼,她為什麼也往怡紅院去呢,你不過是略略停了一會,她怎麼就趕來了。你暗自神傷了一會,也隨後去了。誰知你還沒來得及跟上,她就已經進去了,還有丫鬟關上了院門。你叩門,誰知晴雯正是困乏又因寶釵來了沒法睡覺而心情不佳,一聽又有人叫開門便更加有氣,說了句都睡了,明兒再來。你隻當她是開玩笑,或者是沒認出你的聲音,又說了聲是我,還不開門麼。誰料晴雯昏昏欲睡偏偏沒聽出是你,說是寶玉讓誰也不放進去的。你聽了又羞又恨,羞是羞你一向自尊要強今日竟被人拒之門外,恨是恨他既說誰也不讓進為何寶釵能進。你倚著朱漆大門眼淚漣漣,紛紛明明地聽著他和寶釵在屋內談笑不止!你想不通他這是為什麼,難道是你早上說要去舅舅那告他的事他當真了所以生氣了?可是他怎麼這麼不解人情,你素日何曾告過他,不僅不告,還因他被舅舅叫去懸了一天的心!如今,他就這樣把你撂在門外和她說說笑笑?連個丫鬟都對你沒好氣,你越想越痛,去找他說個理?可是你一個父母雙亡依棲在此的籬下之人,吃穿用度已是待你不薄,你又何苦再斤斤計較自討沒趣?怨隻怨自己福薄命淺罷!你這樣想著,漫無心思地拖著步子,院門上的燈籠微微漏下幾線昏黃,勾勒出你清瘦孤寂的身影,你像一隻幽怨的竹笛,嗚咽在更深露重的牆角,悲戚蒼涼。
太淒美,花醒鳥驚飛。
你躲在角落裏突然聽見院門開了,是他出來送她,一個鞠躬送別,一個行禮道謝,你遠遠地看著,這就是詩裏所說的“相敬如賓”嗎......
你本想著等寶釵走了再上前去問他,可是當你提起濕了露水的裙角踏上台階時,他留給你的,隻是一襲背影鎖進深院。
他,不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