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因你多愁多病身(1 / 2)

這日午飯過後,他來瀟湘館找你。輕輕掀開門簾的一刹那,他望見熟睡中的你:珠釵盡卸,雲髻輕挽,手中還握著睡前誦讀的詩卷。他是那麼喜歡靜靜看著你,仿佛是要將對你的記憶帶到下個世紀。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看了你好久,他挪步至回廊來找紫鵑,問詢你昨夜的歇息情況。聽說你好些了,他這才鬆了一口氣,就像當初他大病初愈時你念佛還願一樣,他也雙手合十地念了句阿彌陀佛。紫鵑看著他呆呆傻傻的模樣噗嗤一笑。他看紫鵑衣服穿的少,便伸手朝她身上摸了摸。“穿這樣單薄,還在風口裏坐著!你再病了,越發難了。”紫鵑順勢站起身來:“從此咱們隻可說話,別動手動腳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著不尊重。打緊的那起混賬行子們背地裏說你,你總不留心,還隻管和小時一般行為,如何使得!姑娘常吩咐我們,不叫和你說笑。你近來瞧他,遠著你還恐遠不及呢。”紫鵑說完便轉身離開,留他一人坐在廊上發證。及至雪雁從別處回來,看見他坐在桃花樹下出神,便湊過來和他說話。他一見是你的丫鬟,豎起眉毛開始賭氣。“你又做什麼來找我?你難道不是女兒?她既防嫌,不許你們理我,你又來尋我,倘被人看見,豈不又生口舌?你快家去吧。”他不明白你為什麼突然就不再理他,難道是你還不理解他的心?還是因為你太了解他的心,可是你不能接受?他以為你是與別人不一樣的,不會計較世俗的眼光和言論,可是是他錯了嗎?你開始害怕你們之間的相處會傷害你的閨閣名聲?他就那樣傻傻地坐在樹下苦想,孤單落寞。一時雪雁回來告訴紫鵑寶玉受了氣,躲在大樹底下哭,紫鵑怕他犯了病,急忙去找他,兩個人倒聊了起來。紫鵑因不解老太太近日為什麼突然叫人每日送一兩燕窩來,就問了他。“也沒什麼要緊,我想著寶姐姐也是客中,既吃燕窩,又不可間斷,若隻管和他要,也太托實。雖不便和太太要,我已經在老太太跟前略露了個風聲,隻怕老太太和鳳姐姐說了。我那日正要告訴她的,竟沒告訴完。如今我聽見一日給你們一兩燕窩,這也就完了。”他說,吃慣了燕窩,不出兩三年你的病就能好了,說到你的病會好的時候,他笑的像一個孩子。紫鵑瞥了他一眼,想繼續施行她的小計劃於是故作無奈。“在這裏吃慣了,明年家去,那裏有這閑錢吃這個。”他先是一愣,繼而轉驚為笑:“你又說白話。蘇州雖是原籍,因沒了姑父姑母,無人照看,才就了來的。明年回去找誰?可見是扯謊。”紫鵑不屑一顧地說:“你太看小了人。你們賈家獨是大族人口多的,除了你家,別人隻得一父一母,房族中真個再無人了不成?我們姑娘來時,原是老太太心疼他年小,雖有叔伯,不如親父母,故此接來住幾年。大了該出閣時,自然要送還林家的。終不成林家的女兒在你賈家一世不成?林家雖貧到沒飯吃,也是世代書宦之家,斷不肯將他家的人丟在親戚家,落人的恥笑。所以早則明年春天,遲則秋天。這裏縱不送去,林家亦必有人來接的。前日夜裏姑娘和我說了,叫我告訴你:將從前小時頑的東西,有他送你的,叫你都打點出來還他。他也將你送他的打疊了在那裏呢。”紫鵑待要聽他作何回答,隻見他兩眼發怔,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正巧晴雯過來說老太太叫她過去回話,她便走了,也沒顧得上寶玉。等到晴雯來到他跟前,才發現他目光呆滯,滿臉通紅,一言不發,於是急忙把他拉回怡紅院。誰料他竟是丟了魂魄般,眼也直了,手腳也涼了,整個人竟死了一大半!襲人等沒了主意,也不敢回老太太、太太,隻是哭個不住。這時,紫鵑正在服侍你吃藥,襲人突然闖進屋來,又急又氣,直問紫鵑對寶玉說了什麼,弄得他現在半死不活。你一聽寶玉的狀況,頓時急火攻心,又嘔又咳,直喘地吐不過氣來,紫鵑嚇得上來捶背,你卻一把推開。“你不用捶,你竟拿繩子來勒死我是正經!”“我並沒說什麼,不過說了幾句玩話,他就認真了。”“你說了什麼話?趁早兒去解說,他隻怕就醒過來了。”襲人和紫鵑趕回怡紅院的時候,寶玉躺在床上已是人事不省,老太太、太太們圍著他哭起來。紫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嚇得跪在老太太跟前。寶玉一聽是紫鵑的聲音,頓時從床上爬起來抓住紫鵑就哭。“要去連我也帶了去!”老太太聽了這話不解,細問起來,原來是“回蘇州去”一句玩話鬧的。眾人這才明白過來。老太太心疼地直怪紫鵑亂說話,倒是薛姨媽體諒到你們之間青梅竹馬的感情,才化解開來。這是門口突然有丫頭傳話,說林之孝家的來探望寶玉,寶玉本來平靜了些,一聽見林字就又拍床大哭起來。“了不得了!林家的人接他們來了,快打出去罷!”“那不是林家的人。林家的人都死絕了,沒人來接他的,你隻放心罷。”“憑他是誰,除了林妹妹,都不許姓林的!”急的老夫人直說叫林家的以後都不許進園子,也不準再提林字。寶玉這才情緒穩定了些,可是目光收回的瞬間又看見十錦格子上擺放的一隻金西洋自行船擺件,便指著那船大哭。“那不是接他們的船來了?灣在那裏呢!”襲人忙將船拿下來遞給他,他一把拽過船塞進被子裏,一麵又拉住紫鵑不放。堂堂賈府寶二爺,卻是為你癲狂至此。你知不知道他那個樣子看起來有多傻,你知不知道他是為了你才變得這麼傻。愛情,原來真的能讓人瘋狂到這種地步。一個人要在心裏埋得多深,才會在她要離開的時候痛到這樣撕心裂肺?我不敢想象,一句你要離開的玩笑話都能讓他急成這個樣子,倘若日後你們沒能在一起,他又會變成怎樣?我不明白,既然整個賈府的人都見識過他為你而犯的癲狂,難道他們就沒想過除了愛情,還有什麼能有這麼大的魔力?如果選擇寶釵是因為她可以齊家,那難道連寶玉的性命都可以不顧嗎?難道他們不是將他奉為至寶所以萬事都以他為重點嗎?我不相信那一場偷天換日的婚禮是你們的結局。就像我不相信怨恨是你留給他最後的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