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自始至終局外人(1 / 1)

薛蟠外出做生意回來,帶了很多外地小玩意,寶釵打點分配了這些東西,一一給各人送過去。她總是這麼聰明,不是說她巴結討好,她知道如何在這些小事上賺取人心,不落話柄。就像趙姨娘說的:“怨不得別人都說那寶丫頭好,會做人,很大方,如今看起來果然不錯。他哥哥能帶了多少東西來,她挨門送到,並不遺漏一處,也不露出誰厚誰薄,連我們這樣沒時運的,她都想到了。若是那林丫頭,他把我們娘兒們正眼也不瞧,那裏還肯送我們東西?”我還記得那年你從揚州葬父回來,也帶回一些玩物字畫,我也確實記得,你沒有像寶釵一樣送派到各人。因為你沒想過去贏得所有人的讚賞,你也不願意與所有人結交,你就是不喜歡那種世俗的人際交往,總之,你清雅絕塵。寶釵送給你的東西是最獨特也是最多的,你擺弄著那些來自寶釵家鄉的小玩意,觸動鄉情。幼時那些零碎的記憶再一次湧上心頭。家,有多久沒回家了呢?家鄉那些可愛精致的小玩意,有沒有人也為自己帶過來呢?人,哪裏有人,父母雙亡,更無兄弟姐妹。紫鵑看出了你的心思,卻又不敢說破怕增添你的傷感。“姑娘的身子多病,早晚服藥,這兩銳看著比那些日子略好些。所說精神長了一點,還算不得十分大好。今兒寶姑娘送來的這些東西,可見寶姑娘素日看得姑娘很重,姑娘看著該喜歡才是,為什麼反倒傷起心來。這不是寶姑娘送東西來倒叫姑娘煩惱了不成?就是寶姑娘聽見,反覺臉上不好看。再者這裏老太太們為姑娘的病體,千方百計請好大夫配藥診治,也是為姑娘病好。這如今才好些,又這樣哭哭啼啼,豈不是自己糟蹋了自己身子,叫老太太看著添了愁煩了麼?況姑娘這病,原是素日憂慮過度,傷了血氣。姑娘的千金貴體,也別自己看輕了。”與你朝夕相處這麼多年,她很了解你,也意識到你需要的不僅僅是傾聽,你還需要有人替你排解憂傷。這一點寶玉也知道。“那裏這些東西,妹妹要開雜貨鋪啊?”看見你臉上的淚痕,他想逗你開心,而不是再一次觸碰你的痛點。“你們姑娘的緣故想來不為別的,必是寶姑娘送來的東西少,所以生氣傷心。妹妹,你放心,等我明年叫人往江南去,與你多多的帶兩船來,省的你淌眼抹淚的。”“我任憑怎麼沒見過世麵,也到不了這步田地,因送的東西少,就生氣傷心。我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你也忒把人看的小氣了。我有我的緣故,你那裏知道。”他不知道?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隻是想轉移你的注意力。看著你眼角又滑落淚滴,他湊近你坐下,忍住滿心的憐惜,把那些小玩意一一拿到你麵前,故意問你這個是什麼,那個叫什麼名字,又說這個擺在那裏好看,那個可以當古董。你看他這樣百般哄你,心裏又甜又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你不用在這裏混攪了。咱們到寶姐姐那邊去罷。”“寶姐姐送咱們東西,咱們原該謝謝去。”他很高興你願意出去散散步,這對你的身體和心情都有好處,他也在教你人情往來上的禮節。“自家姐妹,這倒不必。隻是到她那邊,薛大哥回來了,必然告訴她一些南邊的古跡兒,我去聽聽,隻當回了家鄉一趟的。”你仍是不講究那些虛禮的,我記得每次寶玉說寶釵是客人,在你這裏,她是自家人,所以有些話,在你看來是不需要說出口的。梨香苑。“大哥哥辛辛苦苦的帶了東西來,姐姐留著使罷,又送我們。”“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是遠路帶來的土物兒,大家看著新鮮些就是了。”“這些東西我們小時候倒不理會,如今看見,真是新鮮物兒了。”“妹妹知道,這就是俗語說的‘物離鄉貴’,其實可算什麼呢。”寶玉聽著寶釵的這話恐正對了你的心思,又害你傷心,於是趕快拿話岔開。“明年好歹大哥哥再去時,替我們多帶些來。”你瞅了他一眼,也許是沒有看出他的用意,也或是就像之前一樣,你看出了他的用意,所以將錯就錯,成全他的良苦用心。“你要你隻管說,不必拉扯上人。姐姐你瞧,寶哥哥不是來給姐姐道謝,竟又要定下明年的東西來了。”你們都笑了,寶釵笑的是你的幽默。你笑是為了給寶玉看。寶玉是為你的笑而笑。這場三個人的悲劇,自始至終都是兩個人的彼此,而不是三個人的相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