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兩個人的加入讓原本就不大的車內空間變得更加局促，幾個人的對話也因此聽上去更加清晰。伍少坤聽到二太太提到一個陌生的名字，老爺跟她一問一答地聊著，而大太太的聲音隻是偶爾穿插進來，多半也隻是語氣詞。
正午一家人吃了一頓難得的團圓飯，想不到這麼大一座宅子的主人們團聚在一起也不過隻有三個人而已。吃飯時二太太也換了件和大太太一樣的衫裙，走在院子裏直報怨，說城裏的女人們現在都穿旗袍，既涼快又漂亮，金錦閣也出了那麼多款式的旗袍，姐姐實在應該換換風格也穿一件。大太太笑著說怕穿上旗袍連路都不會走了。兩姐妹倆一路上有說有笑的走在自家的花園裏，這時候妹妹懿蘭告訴了姐姐一個小秘密，她懷孕了。姐姐高興道：“老爺知道嗎？”妹妹說上個星期知道的，知道了以後就趕她回鄉下安心養胎……姐姐聽著妹妹一臉幸福地描述著老爺知道這一喜訊的種種有趣反應，自己也跟著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她似乎忘記了，那個要當爹的人也是自己的丈夫。
金嘉沐的喜悅之情很快在飯桌上得到了體現，一時間也不再顧及當著下人的麵是否妥當，替愛妻夾菜添水顯得十分殷情。很快金家下人們便知道了這個喜訊，有心的老嚴刻意觀察了下大太太的反應，還是那樣，挺高興的樣子。如果說老嚴沒有見過那一次她一個人悄悄落淚的場景，他大概永遠也不會懷疑這個女人就是無喜無悲的。那還是在五年前一個特別寒冷的冬天，半年多沒有回梅鎮的老爺頂著風雪回來，那天隻有他一個人。老爺的歸來隻是途中經過而已，大太太才知道老爺平日裏做生意會有很多機會經過梅鎮，顯然他沒有一次選擇回來。若不是那天交加的風雨他肯定還會像往常一樣，根本不打算進家看看。後來雪停了，老爺當天就趕回了上海，大太太麵對著一桌提前準備好的豐盛午餐久久沒有做聲，老嚴就在那個時候看到大太太的眼淚，她的哭泣和窗外的雪花一樣，靜悄悄。
除了老嚴，或許金家上下，包括整個梅鎮都有這樣一個疑問，雖說沈家兩姐妹都是貌美如花，但比起妹妹，姐姐溫婉大方，知書達理實在有著太多優點，何故金老爺還要身背罵名與妹妹私通直至娶她為妾呢？這，恐怕將會是梅鎮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謎題了。
中飯過後老爺去了染布坊，剩下姐妹倆在天井下聊著，懿蘭壞笑著湊到懿君的耳邊說：“醫生說了，這段時間不讓老爺和我同屋。”
“為什麼啊？”懿君停下手裏的動作一臉懵懂。
“哎呀我的姐姐啊，這你還不明白，我剛才吩咐了小嬛，把你房間的床單，簾子全換成了新的。”懿蘭說著興奮地抓住姐姐的手：“給你和老爺今晚營造一個浪漫的氛圍啊。”
“你別胡鬧了，老爺晚上睡哪兒他自己會選的，我……”懿蘭打斷了懿君的話，真沒想到姐姐也會有臉紅的一天：“你從來都沒有主動邀請過他，你怎麼就知道他不願意啊，女人要主動一點嘛。”
“可……”
“哎就這麼定了哈，我可是主動給你們騰出了空間，別讓我失望。”懿蘭衝著懿君露出一個意味深遠的笑容，稱她要去午覺便離開了。懿君走回自己的臥房，看到整個房間的色調由原先的素色換成了淡橙色，搖了搖頭，懿蘭還真是能折騰……她在梳妝鏡前坐下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鏡子裏的那個人，關於妹妹的提議再一次浮了上來。她緩緩從紅漆抽屜裏取出一個琺琅瓷的胭脂，輕輕擰開，一股脂粉的香氣幽幽散開，那一方嫵媚的胭脂紅是她許久都不曾觸碰的色彩，雖然平日裏她總是衣著莊重的出現在公共場合，卻隻略施粉黛，胭脂更是薄薄著色而已。除了出門在外，向來是清清淡淡得猶如一張潔白的宣紙。
她抬起手無名指在那抹胭脂紅上輕輕的蘸了一下，在白皙的手背上拉出一條長長的痕跡，凝視著那一抹殷紅她合上了胭脂的蓋子，把它重新放回了原處。懿蘭不會懂的，她和老爺之間的問題遠不止主動與否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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