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叔——”
我扯著嗓子喊,然而,喊得都快破音了,卻似乎還嫌不夠,又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幻想以自己那點縛雞的臂力將他從床上拽起。
“念叔,我放假了,你怎麼還在睡懶覺,說好的牛頭山兩日遊呢!”
念叔仍然對我的舉動無動於衷,我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把他拽不起來,幹脆雙手揪著他的衣角來回晃動,同時,嘴巴啟動碎碎念模式,這其實是我跟他撒嬌的慣用招數,而且屢試不爽。
“念叔,念叔,起床了念叔,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念叔……”
我晃動的雙手忽然被一隻大手穩穩鉗住,動彈不得,我也就乖乖不動了。
那手掌熱乎乎的,大冬天剛從學校回來手腳冰涼的我正覺得好舒服好暖和,不料那隻大手握的力道忽然出奇地大,再加上掌心的繭太糙,我那雙細皮嫩肉的小手不堪壓迫與摧殘,疼得我哇哇直叫。
幾秒鍾後我的手終於被鬆開,我已經疼得眼淚在眼圈裏打轉了。
念叔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因為剛睡醒,眼底像蒙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柔和得不真實。
念叔的眼睛不大,但認真的時候眼神異常犀利而深邃,像一隻隨時準備攻擊獵物的矛隼。很多人都怕他,但我並不害怕,因為他看著我的時候眼神是不一樣的,這是隻有我知道的秘密。
“小眠。”
聲音很啞。
我猜他是剛睡醒還沒來得及喝水就開口講話的緣故,沒等他再開口就很懂事地去床邊的桌子上端水,水是我準備吵醒他之前已經涼在那裏的,現在的溫度正合適,我知道他每次睡醒後第一件事就是喝水,我很了解他。
其實,今天的念叔是有些不對勁的。
因為往常一旦我碎碎念般反複念叨他的時候,他回的第一句話應該是“我不喜歡念書,要念書自己念去。”而且語氣懶懶的,那是故意在我麵前裝出來的漫不經心。
但出於某種原因我自動忽略了他的不對勁,這個原因便是我心裏裝著一件頂重要的事,而一旦我心裏裝了一件頂重要的事,其他事通常就沒有精力去顧及了。
用尹宗甜的話說,我這是腦容量太小的緣故,我因為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反駁,所以從來都不反駁,沉默,從而營造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
想想我還是挺聰明的嘛。
要說那件頂重要的事,便是催著念叔趕緊起床收拾東西出門。這真的是一件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事。
牛頭山之行是他四個月前就答應我的,那時還是盛夏。
牛頭山本來沒有名字,在念叔他們那裏,它隻有編號,但我對數字一向不大感冒,從我數學一向不大好就可以看出來了,所以我給它取了這個名字。
雖然那山是他的地盤,他隔三差五就要帶著一隊人進去一趟,以至於他手底下那幫人連山上有幾隻母螞蟻都一清二楚,至於為什麼是母螞蟻,那大概是因為在他們那兒所有母的物種都比較受重視吧,不過我猜,念叔那麼厲害,又是他們的頭兒,興許知道有幾隻公螞蟻呢?
如此這般,念叔自然對我興致勃勃的提議無甚大反應,但他對我很好,我說什麼他總是應著,更何況還是我問他要的十六歲生日禮物。
他曾提議找個他們進山而我也剛好休周末的時候一起去一趟,這樣的“巧合”實在太容易找,而且,既實現了對我的承諾,又不用為擠出時間而發愁,他覺得這是個再合適不過的提議,但是我拒絕,因為我隻想和他兩個人去一次,我希望和他孤男寡女在山上共度兩天一夜,白天他給我打野雞烤著吃,晚上一起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