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一切如常,但霍弋卻不敢掉以輕心,一盅酒喝了一晚上,也沒見少一滴,筷子舉起來,又放下,卻並沒有吃下任何東西。這樣的小動作,並沒有逃過趙舒的眼睛,但也隻是假裝沒有看見,自顧與旁人飲酒。一場酒宴持續了一個時辰,霍弋終於聽不慣滿耳的歌功頌德,看不慣滿眼的諂媚笑容,等到魏延舊將陳式也舉著酒杯稱讚趙舒的蓋世奇功時,霍弋拍案而起,大聲道:“酒也喝了,菜也吃了,末將卻見不得這些背叛故主的小人行徑,就先告辭了。”
他雖然沒有明言,但誰都知道指的是陳式。霍弋現在的官職遠在陳式之上,而且以陳式平日為人,在諸將之中並不受歡迎,罵他幾句原也無妨。可是現在陳式正在稱讚趙舒的功績,霍弋這樣的作為,難免讓在座眾人變色。陳式仗著趙舒之威,也不肯咽下這口氣,拜道:“大將軍,霍弋辱罵末將不打緊,卻隱射大將軍,實在罪不容赦。”王平也急忙起身,對著趙舒道:“大將軍,霍將軍酒後失言,還請大將軍不怪。”
王平雖然是好意,但霍弋卻不領情,大聲道:“我並未酒醉,不過是實話實說。”又轉對趙舒道:“末將今日前來赴宴,還是想問大將軍一句,什麼時候放末將回宛城?”說著又冷哼一聲,道:“不過現在末將又開罪大將軍,怕是再沒有機會離開成都了。”神色傲慢,儼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趙舒並沒有勃然大怒,隻是緩緩站起來,道:“本將軍原本打算散席之後,再與眾位商議此事。既然霍將軍迫不及待,那隻好提前散席了。”說著輕輕拍了拍掌,就聽外麵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文鴦、傅儉二人全副披掛入內,而大廳之外,也都突然之間站滿了手持兵刃的軍士。霍弋頓時臉色大變,伸手向懷中一探,便想衝到趙舒身前,與之拚命。王平卻遠比他沉著,看到霍弋動作,知道必有行刺之事,急忙伸手拉住,低聲喝道:“休得魯莽。”
霍弋原本是因為相信王平,才肯來到成都,現在卻不得不懷疑王平是否也勾結了趙舒,怒道:“再等片刻,我等便要被亂刀分屍,還什麼魯莽不魯莽?”他大聲喊出這句話,廳中眾將都覺得寒意上湧,不禁想到:趙舒讓劉理登基,隻是表麵文章,而最終的真實用意,還是要排除異己,篡奪皇位。
關平此刻也在廳中,自從再次與趙舒攜手以來,對於皇帝姓劉還是姓趙,已經遠比以前看得開了,但現在也不禁對趙舒的所作所為動怒,沉聲問道:“大將軍邀請我等赴宴,卻暗伏刀兵,不知是何用意?”
“關將軍少安毋躁。”趙舒含笑回答之後,又拍了拍掌,就見蕭賁牽著一匹白馬入內。眾人都不明白是何用意,都又直愣愣地望著趙舒。趙舒又高聲喊道:“恭請聖旨。”接著葉楓便從後麵雙手捧著聖旨走了出來。眾人又都不由地私語起來,大都懷疑這是趙舒威逼皇帝下達的禪位詔書。
但趙舒接下來的話,卻讓眾人大覺意外。“本將軍自受昭烈皇帝托孤之重,鞠躬盡瘁,幸賴諸位鼎力相助,三軍將士死戰疆場,才得以收複兩都,光複山河。本以為漢室中興在即,卻不了先帝慘死,以致朝廷內外,人心浮動,更有懷疑本將軍意圖不軌者。為恐擾亂天下臣民之心,本將軍今日設宴,已經求得陛下聖旨,效仿高皇帝昔日‘白馬盟誓’,以昭示天下,本將軍確無篡位之心。而在座諸位公,也需的一一盟誓,若有叛逆之心,天誅地滅,子孫斷絕。”
趙舒說完這番話,便讓葉楓將聖旨放在中正,對著聖旨下拜,道:“臣大將軍南充侯趙舒,對天地眾神明及曆代先帝盟誓:若有篡位自尊,陰謀叛逆之心,甘受天譴,五馬分屍而死,子孫也世代蒙難,萬劫不複。”然後起身示意蕭賁將白馬殺死放血。
看著鮮紅的馬血流入盛有美酒的大鼎之內,趙舒掃視眾人,問道:“哪位將軍接著來?”有意無意卻看向桓易。這件事情,趙舒並沒有與桓易商議,所以桓易此時吃驚程度,並不亞於霍弋等人。感覺趙舒的目光掃過自己的臉龐,桓易默歎一聲,便打算上前。但霍弋卻搶先一步,跪在聖旨之前,道:“臣鎮遠將軍,南陽太守霍弋對天盟誓:……”說完之後,並沒有起身,而是恭恭敬敬地向趙舒拜了三拜,道:“末將誤聽謠言,不知將軍忠義,罪該萬死,還請將軍寬恕。”
趙舒親手將他攙扶而起,道:“將軍對朝廷忠心耿耿,吾豈會見怪?”霍弋再拜退下,接著桓易、關平、蔣琬、王平等等,甚至包括陳式等都一一盟誓,然後一同飲下血酒。,這就是被後世稱為“白馬再盟”的盟約。這足以證明趙舒毫無野心,同時也為後世增添一個未解之謎。
趙舒自始自終都守護著對關鳳的諾言,沒有篡奪漢室江山。當然並不僅僅是這樣的一個原因,從根本上來講,趙舒並沒有擔當開國皇帝所需要的魄力,更沒有將天下掌握在手中的欲望和野心。趙舒隻是一個很平常,甚至說比一般還低一個檔次的普通大學生,多少年來,這個本質是沒有改變的。一個和平年代的人,一旦回到古代,滿腦子裏隻有殺戮、女人、權力,那隻能說教育的失敗,和他個人人格上的缺陷。趙舒雖然說不上是個好人,但他是個正常人,沒有那種深度的變態心理。能夠走到這一步,不能不說趙舒有著比其他人更多更好的運氣,但是他失去的也更多。關鳳、呂容,如果沒有戰爭,會是多麼美麗的一個童話,然而現在的趙舒隻能形影相吊,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