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單告急
少年國度
作者:清堯
鴨鴨推薦:清堯最早和我溝通這個故事的時候,說他想寫“孤獨的人”。我真以為他會寫一個什麼孤僻的房東老太太遇到了什麼傲嬌的小女生的故事。可是沒想到……竟然有個比我的設想更俗氣的設定!不過,更可怕的是!我竟然看到最後才發現真相。(天啊好可怕……)
但……雖然明明知道這是個俗氣的故事,卻還是忍不住覺得心裏酸溜溜的,有一點點被打動了呢。
隻要小望你開心就好了,等有一天小望不再需要我了,我便不會出現在你的世界。
01
姚望遇到曹家壁那天,小城剛下了一場大雨,瓢潑傾城似乎要補齊一整個夏天的量。巷子裏的雨水積得很深,坑坑窪窪,偶爾還會不小心踩中“地雷”——活塞般的地磚被踩之後咕嚕嚕冒出髒水,泥濘濺了沈初禾一身。
沈初禾慢吞吞低著頭看著腳下,肥碩的身體扭動著踩上踏實的磚塊,一麵咕噥道:“姚望,看你選的破路!”前麵的姚望卻一下子“急刹車”,砰一下撞在了她身上。
四周安靜地可怕,沈初禾剛想發火,一抬頭就看到姚望的後背有些僵直,整個人木訥了一般。
幾個叼煙的男生靠在巷子老舊的青磚牆上,為首的那個左耳上打了好幾個耳洞,一麵吞雲吐霧一麵把玩手中明晃晃的小刀,而同班的曹家壁就在其中,他穿著水藍色牛仔服,劉海長到蓋過眉眼,看不清表情。沈初禾似乎能聽到姚望急促的呼吸聲。
姚望從來沒想過與曹家壁的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會在這樣的情境下。盡管同一個班,卻始終沒什麼交集,如同所有叛逆少年一樣,他翹課遲到,是公告欄的常客,就連校長也會在國旗下講話時痛心疾首:“高二(3)班的曹家壁同學簡直就是胡來,年少不懂事是要有個度的!”可偏偏這樣的混小子,卻長了一張天使般的麵容,白皙的皮膚深邃的眼神,猶如一團黑洞,看一眼便要被吸進去。
為首的男孩笑著湊到姚望麵前,有些輕佻:“最近手頭有點緊呀。”他眼神中帶著戲謔。
姚望咬著嘴唇,有些窘迫,沈初禾從身後站出來,伸開雙手擋在了自己麵前,聲音有些顫抖:“你……你們要幹什麼?我們沒錢。”
可男孩似乎壓根沒看到她一般,直愣愣地盯著姚望。
場麵有些尷尬,直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打破僵局:“我說小七,這次算了吧,她好像是我同學。”
男生走近幾步,撓了撓頭問:“你叫什麼來著?眺望?遠望?還是……”
女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是姚望啦!”
“哦對!”他擺擺手,示意身後的男生讓開道,一麵湊近了點說:“嘿,要是敢告訴老師,我以後隻打劫你喔!”雖然是威脅,可是聽在耳朵裏一點害怕都沒有,反倒有一絲甜意。
所以當姚望對沈初禾犯花癡說:“其實我好想他以後隻打劫我呀”的時候,沈初禾做了一個嘔吐的表情,然後擺手道:“姚望,我真受不了你喲!你怎麼會喜歡上這樣的男孩?”
“我就是喜歡他呀。”
“可是……他……怎麼,都不會喜歡上我呀。”轉瞬的激動之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巷子很快便是盡頭,堂亮的光漸漸清晰,可是心底的陰霾卻逐漸濃重。
在很多人的眼裏,姚望是個怪胎,膽小怕事,在外人麵前幾乎不會說話,從小到大就隻有一個朋友,唯一一個——沈初禾。有時,她會想,之所以能跟沈初禾成為朋友,不過是因為她比自己還要奇怪。
從幼兒園到高中,都在同一個班,兩個人的命運似乎聯在了一起,沈初禾比自己還要沉默,姚望甚至從來沒有見過有同學主動跟沈初禾說話,完全沒有存在感、兩個沉默到快黴掉的女孩,卻有著彼此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便是——曹家壁。
02
樓下的信箱塞滿了信箋,信封因為雨水的浸濕已經開始泛黃,門衛爺爺是個慈善的老頭,他擺擺手對姚望說:“小望,你等一下。”然後轉身便在抽屜裏翻了起來,不一會兒,便抱出一疊信。
“信箱幫你整理過了,裏麵剩下的都是一些小廣告,這些……是她給你寄的,我看雨大,便幫你先收進來了。”
看著姚望一動不動,眼神發怵,他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怎麼,事情都過了這麼久了,還不能釋懷?”
“我不要!”她聲音冰冷,卻不容置喙。
“你這個小孩喲!”老人一邊擺擺頭,一邊板起臉,“我可不管,這門衛室地兒小,可容不下你這堆信,你扔了也好,燒了也罷,反正你今兒給我拿回去。”順勢便往她的書包裏塞。
信箋足足鋪滿了整個書桌,郵戳顯示它們都來自同一個地方。每周一封,從不間斷,熟悉的字跡,讓那個漸漸陌生的臉變得熟悉。忍了半晌始終沒敢打開。
時至今日,姚望已經忘了痛苦是什麼感覺,也忘了軟弱和哭泣,可觸碰到這些信箋,卻猶如腦海過電影,一幕幕重新回放。她抱著肩膀蹲在玄關埋頭陷入沉默。空蕩蕩的房間,逼仄的牆壁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大概沉默了太久,她甚至都不知道沈初禾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她衝著玄關探出腦袋,笑眯眯地說“哭累了麼?要不要吃點東西?熱騰騰的泡麵!”她端著一隻平底鍋,熱氣模糊了她的臉。
“沈初禾,你怎麼每次出現在我家都神出鬼沒的!”姚望吸了一口麵條,攤開手:“喂,沈初禾,已經吃了一個星期的小雞燉蘑菇味道了,下周改換老壇酸菜好不好嘛?”
“啊呸,有的吃還要求這麼多!”
“初禾,她又給我寫信了。”姚望吸了一口麵,聲音有些含糊。
“誰?”沈初禾楞了一下,又突然恍然大悟,“哦,你媽呀?”
“你住口,她才不是我媽!”
沈初禾肥碩的身體僵在那裏,末了補了一句:“姚望,你別這樣,她好歹是你媽。”
姚望沉默不語,拚命吞了幾口麵條,便把筷子一推,冷冷道:“我吃飽了,你走的時候記得幫我把門鎖上。”
老屋不大,可大概因為一個人住的原因,顯得空蕩蕩,關於那個人的所有印記,都因著時間的洗禮消失殆盡。
信箋一字排開,從頭看起。
簡單的生活介紹,她說望望,我在這裏很好,大家都很照顧我,飯菜雖然簡單,味道卻出奇的好。姚望輕唾了一聲,低聲喃喃:誰要知道你這些。
她說我總在夢見你,好多年沒看到你了,再見你會不會都認不出你了呢?望望,媽媽好想抱抱你,摸摸你的頭,看看小豆丁是不是長得比媽媽還高了。望望,我知道你還記恨我,可是,我好想你。
想你那兩個字旁邊似乎還有淚漬。
姚望已經不敢打開其他信箋,她想:如果想你是一滴水,那千萬不要淹沒在這片海洋。
多年來,如果生活有一絲絲亮光,那便是沈初禾給的。拉開門,客廳的電視還開著,飄著雪花靜音狀態,沈初禾肥碩的身體猶如一團棉花堆在沙發上,她睡得很香,姚望不敢打擾她。
03
這一晚姚望做了一個夢,她夢見姚平生還健在,笑容儒雅,輕輕舉起自己,說:孩子他媽,給我和囡囡拍個照。
趙翠蘭一臉疼愛,按下快門。笑容定格,夢也就驚醒了。
也曾經擁有令人羨慕的家庭,教授父親,醫生母親,書香世家,過著溫馨且幸福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姚平生被檢查出有精神病,麵對趙翠蘭的質問,他才輕聲承認,其實一直有家族病史,自己的父親,還有爺爺,爺爺的父親,都是這樣,最後死的死,被送進醫院關了一輩子的亦有之。
姚平生末了哭出聲來,翠蘭你別把我送進醫院,我想陪著你和孩子。
這個平日裏高高在上受人崇拜的男人猶如脫毛的孔雀,倉皇且敏感。小姚望站在門邊,眼淚汪汪,咬著手指,不敢說話。趙翠蘭看了一眼躲在那的姚望,硬起來的心倏地柔軟起來。她第一次違背了一個醫生的職業道德,在姚平生的體檢表上簽下了正常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