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的感情都宣泄完了,她意識到自己還得一個人劃著仙舫回去,而她從來都沒有劃過船槳。

於是她開始罵天,連北國雪域的語言都說出來了,遠遠,終於亮了一盞船燈,她拿起船槳學著劃船的樣子,朝著那邊而去,那盞燈就那麼不遠不近的引導著她回到了城中的河道,然後消失不見了。下船的時候,她失誤的一頭插進了水裏,一身濕濕漉漉的回來,不久後,易兆餘也回來了,看到她的樣子一點也不奇怪,直接路過。

她有一種被人玩耍的感覺,莫名奇妙,第二天,就直接要衝進陸家莊中找陸襄原,當然她不可能見到陸襄原,留雲坊的花樓她也闖過不少,但是都沒有見到他的影子,他拜托易兆餘找人,易兆餘隻是敷衍她,竟然為陸襄原說起了好話:“他也有他的難處,你就別傻了,忘了那個人吧。”

可是雪兒不是個容易屈從的人,她認為自己糊裏糊塗的,什麼事都搞不清楚,她還是愛著他,不可能就一句話,把她一個人丟在船上就可以的了,她一定要問清楚。

她像個小瘋子一樣滿大街的找陸襄原,把易兆餘的話當成耳邊風,可能是那天,易兆餘喝多了,也可能是自己累了,當遇到雪兒計劃著明日要去哪裏找人的時候,吼道:“你要見陸襄原是吧?你一定要見他,是不是?我這就帶你這見他,你不要後悔。”

帶著酒氣,帶著脾氣,他拉著他來到了一處亂葬崗中,那裏都是一股股濃烈的腐敗氣味,腳底下都是裸露的白森森的骨頭,那裏就是九郡城其中一座郡城的旁邊,穿過一條淺淺的河流,爬過一段怪石林立的山坡,就是磷火閃閃的亂葬崗,小雪兒第一次看到九郡城繁華後麵的黑暗,可是易兆餘箭步如飛,架著她飛馳在其中,看樣子根本就不像手無縛雞之力的花花公子,在一座能夠遮住兩個人大墓碑後麵停住,小雪兒覺得臉頰一麻,竟然被易兆餘點中了啞穴,不能開口,這是她第一次被人點中穴道,她一直都以為那樣的世界離她很遙遠。

不過很快,讓她更吃驚的一幕出現了,陸襄原站在不遠的地方,腳底下跪著一個人,月朗星稀,她看的清清楚楚,他們說著什麼?那人苦苦相求,然後陸襄原手起劍落,一顆人頭滾到她藏身的墓碑前,他的表情冷冷淡淡的,用衣角擦拭著紅色的劍刃,俯身從無頭屍體的懷裏掏出一件黃色的東西,“處理一下。”一句話,身邊的人就忙開了,開始掩埋屍體,不止一具。

“誰?”他很警惕。

易兆餘帶著酒意出來:“是我。”

他用劍指著易兆餘,冷冷的道:“易兆餘,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給我滾。”他受了傷,一拐一瘸的,扶著胸口。

他從墓碑後麵拉出雪兒,一把將她丟進陸襄原的懷裏:“你不是要見他,他就在這,見到了吧。”易兆餘大吼。

雪兒推開陸襄原,絆倒在地,支支吾吾的喊著,易兆餘拍了一下她的後背。“易兆餘,你……”

聽到自己的聲音,她嚇了一跳。

陸襄原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像是被重重刺了一劍,在將雪兒扶起來後,知道自己什麼都瞞不住,這就是他的全部,他苦笑著,拖著一條瘸腿要離開。

多日未見,雪兒一把橫身抱住他:“襄原,襄原,我愛你,我愛你。”

他無奈的看著雪兒,心像是一刀一刀被剜,舉在半空的手遲遲不肯落下,就在他要拍拍雪兒的背時,易兆餘一把拉開雪兒,“放過她。”他惡狠狠的對陸襄原道,一巴掌往雪兒的脖頸拍去,一個軟綿綿的軀體倒在他的懷裏。

“明天醒來,她就會明白一切,放過她,今夜後,在她的世界裏消失,不管多麼難受,她一定會熬過去的,長痛不如短痛,當時你就不應該出現在仙舫上。”

他抱起雪兒離開這裏,這一輩子,雪兒一定會忘不掉這裏的氣味了。

陸襄原看著他們離開的影子,一口鮮血噴出,他擦擦嘴角,道:“小雨,扶我回去。”

他身邊的幾個親近的人都心疼的看著他,低著頭不語,小雨擠出一絲笑容回答:“好。”

醒來後,雪兒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流淚,更沒有發火,而是一個人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一句話也不說。

在一個安靜的夜晚,她換上了自己來時穿的破衣裳,收拾好自己的貂皮大衣,整理好那本描寫九郡風情的書,將那唯一可以證明她身世的殘缺銅飾貼身收好,翻過易家的圍牆,頭也不回的離開九郡城,身後的那一片燈火消失在黑夜中,她去時跟她來時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燈火在她的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