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軍鎮統帥入朝覲見,穿的卻是素衣白袍,這排場確可堪稱一道奇觀。而反觀其餘三鎮使者,皆甲胄在身,威風凜凜。
那文質彬彬的家夥,便是傳說中橫掃漠北的朔方飛帥?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朔方之人,應該粗獷、凶殘、魯莽才是。
但見殿外那家夥悠然踏步而來,太極殿中已論聲四起。這與他們的想法不符,可早朝前神武門外的那起衝突,他們之中大多數人卻都有目共睹。
這文質彬彬的家夥,果真是當著眾人之麵狠狠踩了天雄軍的威風!
然而此刻,這家夥卻又顯得格外低調,隻謙恭走在三鎮將軍身後,神態自若。
四人入得殿中,齊身而立,分別持名叩請,一同參拜。
龍椅寶座上,秦烈帝巍然而坐,如同神靈尊駕一般令人可望而不可即,卻又忍不住要心生畏懼。
盡管,他如今已年過五旬,雙鬢和長須都已花白,可那雙眼中射出的光芒,卻仍然如同當年那般凶狠、可怕。
掃過殿中四人一眼後,他的目光最終鎖定在那一身白袍的青年身上,銳利之餘,卻又若有所思。
他的腦子裏,不禁翻騰出往昔幾幅深刻的畫麵。
“蕭卿,何以如此穿著打扮?”思索了片刻,他開口發問。
孤身犯險,蕭野自是有備而來,想要虎口求生,若不使些手段,隻怕此次便要身首異處,又何談複仇雪恥。
複仇雪恥,帝都,他必須要來!
“陛下恕罪,臣身在朔方,長年身披堅甲,行動多有不便,心裏時常苦惱,羨慕士子綢緞長袍,穿起來輕鬆靈便。此次進京麵聖,想來總算是脫離了苦海,於是穿起了這素衣袍子,隻是沒想到,不穿則以,一穿起來竟然愛不釋手了。”
一言既出,殿中哄笑,文武官員紛紛拋來不屑的目光。
朔方飛帥,沒想到居然是這種德性!
烈帝不禁也被他這個答複逗樂,撫須又問:“哦?以愛卿的意思,莫不是還對這素衣長袍情有獨鍾?”
蕭野微微一笑,毫不做作:“回陛下,長袍雖好,可黑心的商家卻把價錢要得太貴了。臣這一身行囊,居然花了兩千錢。哎,天下之大,卻比不過這帝都天上人間呀!”
聞言,殿中又是一陣哄笑,朝臣們對這名聲赫赫的家夥更是鄙夷起來。
烈帝眼中忽然劃過一絲旁人不易察覺的趣意,殺念不覺中減了一半。
這難道就是心腹大患麼?這就是令自己坐臥不安的噩夢?
然而此時親眼所見,這小子卻還是這麼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
三年來,烈帝念念不忘那初次的見麵,這小子那鋒利的麵廓以及銳利的眼神,令他瞬間想到了一個人。
那是烈帝畢生的噩夢!
奪了江山,殺了所有該殺的人,整座帝都腥風血雨,可是,烈帝的噩夢卻在多年之後驟然驚醒,一切隻因眼前這個初生牛犢般的小子。
三年前,遼東胡人建立政權,國號“大遼”,自立為帝,俗言有雲,天下不容二帝,烈帝震怒,禦駕親征,可大軍卻一再敗北,被困幽州。是時,烈帝詔令北方各鎮諸侯引兵勤王,正是這年輕的後生,危難關頭親率朔方萬人鐵騎殺到,於幽州城下大敗遼人大軍,一戰而解幽州之圍,那次征戰方能轉危為安,來了個大逆轉,最終將遼人趕回遼東黑土地。
此人真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將才。當時,烈帝親自在城樓上觀戰,被那白袍紅馬小將深深吸引,哪知戰後召見,卻由此引發了沉寂多年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