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拿起了球,轉過身來,淺眉淺眼,鼻稍厚些,嘴型狹且唇薄,一臉的陽光正派,黎萬一指著他說:“這個便是你兒子。”
盧旺達大約是激動莫名,手便鬆了,傘快要掉下,我趕緊抓住替他撐住,他抓住了鐵棚欄,雙眼濕潤了,不停地喊著:“浩兒,浩兒……”
“別喊了,他看不見你,也聽不見你的話。”我不識時務,竟自討沒趣地說。
盧旺達右轉了臉,問:“潘叔,我看不清他的臉,能否讓他過來一下?”
潘叔往那青年上看了看,說:“放心,他自個兒會過來的。”黎萬一不解,“你怎麼知道?”
果然,那三人不一會兒就行了過來,浩兒帶頭便問:“請問你們找誰?”
潘叔推說:“我們是陪一個父親來看他的孩子。”
“看孩子?”浩兒仔細打量了我們三個,他見不到自己的親生父親,卻問我:“天還沒下雨,大哥你怎麼打起了傘,還是古代傘?”
“哈哈”,我賠著笑,“這傘啊,工藝精美”,我指著紙上的花錦簇團,“而且,造型美觀,就忍不住打開看看。”
“哦……”浩兒又問:“你們二位哪位來看孩子?”他問潘叔和黎萬一。
“是我。”黎萬一假作自告,“我兒子今年十八歲,就在這裏上的學。”
“你兒子?”浩兒看著黎萬一,卻不知盧旺達淚眼汪汪也在看他,“大爺,我看是您孫子吧?”
“誰叫我沒用呢”,黎萬一語重心長地說:“我一個糟老頭,靠打漁維生,拉扯大的兒子呀。”
周遭人頓無言以對,沒想黎萬一會扯出這話,浩兒遂問:“你是害怕兒子難堪,所以沒敢進去?”盧旺達在一旁,無言哽咽。
“誰說不是呀”,黎萬一仍是一本正經地說:“我就在這兒,看著他就好。”
“要不這樣”,浩兒說,“你把他名字告訴我,我去幫你們找。”
“不必了“,黎萬一看著盧旺達,也假裝快要哭的樣子,就讓我在這兒好了。”
“快走吧,要上課了。”後麵兩個催著,浩兒也隻好說,“我們先走了,老伯,就不打擾你了。”
黎萬一看著盧旺達的臉色,應了一聲“嗯”,盧旺達一副不肯走的樣子,想要穿過柵欄,卻被潘叔拉住,“算了吧,看也看過了,走吧。”浩兒的身影也越走越遠,漸行漸到教學樓,一堵柵欄,隔著的或者不是牆內牆外,而是,我明明站在你身邊,你卻看不見我,也聽不見我說話。
正逢是過了未時,午後兩點多,“今早的茶隻飲了一半。”我突然冒了這麼一句話。
“實在抱歉”,黎萬一起身賠罪,“今早一時意氣,擾了大家吃飯的興趣,不如這樣,我請大家吃飯如何?”
“多謝亭主好意”,潘叔推著說,“擾了亭主水界,實在是我們過錯,怎好意思再勞煩亭主?”
“是在下誤會了道長,才無意冒犯,此番正好賠個不是。”
“其實是我們自作主張,騷擾了亭主。”潘叔也作了個揖,“既然相安無事,我們就先回去了。“
“就這麼走了?”黎萬一的話,似有挽留之意。
“亭主若不嫌棄”,潘叔說,“往後可到興州南白皎作客,屆時我們請客。“
“好吧。“黎亭主便告辭而去。
見亭主走了,我才問潘叔:“我們就這樣回白皎?”
“廢話,人也見著了,身份證也找著了,難不成還呆在這裏不走?”
我看著盧旺達,他已自己撐著傘,不過臉色平靜得多,淚珠也消失了,“潘叔”,他問道,“聽說現在的手機能拍照?”
“對,現在像素比十年前清多了。”我附聲應和道。
“那”,盧旺達愣愣地看著我,“能拍到我嗎?”
“這個”,我隻好轉向潘叔,他卻頭往上翹,“試試不就知道了。”
我取出手機,按了拍照的功能,僅見得到潘叔和自己,以及一把懸空的傘正在撐著,頭扭向潘叔,勉強地冒出一句:“潘叔,肯定又法子的,快說說吧。”轉到手機上,畫麵上頓出現三個人的清晰畫麵,“怎麼弄的?”
“問你自己。”潘叔不屑地說。
“我自己怎麼知道?”遂按下連拍,將三個都放了進去。
“心裏頭想著那件事就行了。”潘叔說。
“那好,再來一張。”手機突然自己瞟了起來,往遠一些懸空,“怎麼回事?”
“是我弄的”,盧旺達正撐著傘,不過他站在左側,潘叔在中間,右邊是我,“前置功能好像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