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婦人進了小巷,大約巷子路窄,外人容易迷路,所以小時候最怕就是進巷子,後來巷子都拆了,難得還能在湖東找到兒時的熟悉。
到了一處小樓前,婦人敲敲木門,喊:“三姨婆,三姨婆。”
“來啦,”聽到老聲淩厲,“來啦。”開門後,看到一個滿頭銀灰、盤著後髻的老婆婆,約莫到了古稀之齡,口齒卻不含糊,著一件老式花衣,瘦骨嶙峋,拄著一根龍紋飾的長杖,像極了唱戲的佘太君。
婦人介紹,“三姨婆,不知哪來的一個老學究,現在要跟你聊聊。”
“聊聊好啊,”老婆婆興致突起,“老身最喜歡跟年輕人聊天,你要是陪我聊天,我給你做飯吃。”
我卻客套,“婆婆,打攪到您我也不好意思。”
“婆婆?你叫我婆婆?”老婆婆有些不高興,“小子,你多大了,怎麼隨便亂叫?”
“我,二十五了。”
“跟我兒子差不多,”老婆婆突然老淚縱橫,“像我兒子要是長到現在,也跟你差不多大。”
“您兒子?”我才想到婦人說她早年喪父喪子。
“阿姨啊,”我趕緊說,“剛才那是看您像老太君那麼威風才這麼叫的。”
老婆婆拄著拐杖,昂首挺胸,止住淚眼,“還是年輕的有眼光,老身就是佘太君的化身。”
婦人把我悄悄拉到一邊,“小子,這老太婆二十年前喪子,腦子有點不太對,她的話要信一半不信一半。”
我點頭,“哦,明白了。”
老婆婆又喊:“小子,你過來。”
我隻好踉踉蹌蹌過去,“今天本太君給你做臘味芋頭飯,包管你吃了回味無窮。”
“好好好,多謝阿姨。”
“快進來吧。”
入內,是一個狹窄的樓道,樓下都是放雜物的地方,上樓去才見到有些客廳的樣子,都是老舊的家具,還有牆上貼著各類相片,我看著那些照片,有幾張是嬰兒的嘟嘟臉,這應該就是老婆婆去世的孩子,再往前看,卻突然見到嬰孩越大,樣子越像是一個人,尤其是看到那張六歲時的照片,那孩子的臉,跟小時候的我,一模一樣。
心中暗暗念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小時候的照片,怎麼在這裏。
“阿姨,”我指著那張六歲的照片,“他是誰啊?”
“我兒子,”老婆婆詳說,“二十年前的一個晚上,他。。。。”
我下意識不敢多問,低下頭,婆婆看我懂事,便說:“別這樣,孩子,你想知道,我也告訴你聽,我兒子是被永昌宮的玄天上帝害死的。”
“永昌宮?”我腦海裏就浮現出那座湖中的宮廟,“是不是那個不讓人上島的地方?”
“那地方邪得很,”老婆婆勸說,“我兒子當年就是不聽話,才會。。。。”
“您兒子,”我看著照片上那個跟自己一樣的人,“他叫什麼名字?”
“黃道泰。”老婆婆一說出來,我便又回想起一些一些的片刻,在一座宮廟前,在一棵細葉榕旁,還有幾個年紀相仿的孩子。
我便又問:“婆婆,聽您這麼說一般人是不會到島上去的,那您孩子遇害後誰發現的?”
老婆婆繼續說:“當年永昌宮一直有一位道士掛單,後來道士要雲遊三年,宮裏無人看管,但是玄天上帝聖駕在此,沒人敢進。那時,我家的孩子和鄰巷的幾個娃常在一起玩,一來二去大家都熟了,有一天晚上,我家孩子還遲遲未歸,我隻好去鄰巷找,結果看到那幾個娃的爸媽跟我一樣都在找孩子,那時湖東的人販子出沒頻繁,我們就怕被拐了。湖東沒有派出所,要到縣城才有,我們連夜上縣城去報警,警察一聽有好幾個孩子失蹤,就立即立案偵查,查了三天三夜卻沒有發現。到了第四天,湖東鎮麵突然出現大批烏鴉雲集,鴉群鋪天蓋地,席卷半空,後來都飛到一個地方去。”
“永昌宮?”我大概已經猜到。
“父老鄉親都覺得永昌宮有異象,不敢靠近,縣城來的警察卻不信這一套,調了大隊人馬就過橋去搜宮,結果一上岸就看到地麵,”她禁不住嚎啕大哭,“看到地上有好幾具腐爛的屍體,死了也有好幾天了。警察查了很久,都沒發現什麼,就列為懸案,從此再也沒人去查。”她說罷,不忍抬頭,低聲哭泣。
“阿姨,您別擔心,”我趕緊勸話,“人死不能複生。”
老婆婆卻揮起手,“孩子,你坐下。”
我隻好找了一張小凳子坐好,她又說,“當時在場的四具屍體,都是五六歲的孩子,但是樣子模糊,根本認不清楚誰是誰,我們也隻好按著誰高誰低領回去,我孩子平時個兒高,我就領了高一點那個。還好派出所看我們可憐,出錢幫我們辦了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