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1 回國創業(1 / 3)

靠在波音747寬體客機的舷窗上,我的眼睛濕潤了。這是我在國內短暫停留後,再次飛赴英倫三島,可是心境是那麼不同。1994年3月末的一天,我告別妻兒,隻身再赴英國,為的是向博士學位做最後的衝刺,畢竟離那一刻隻差一步之遙了。但是此時的心情卻很是不平靜。離開家人獨身闖蕩,本身就有強烈的不安定感,再加上論文答辯能否通過還未可知,那種沒著沒落的感覺尤甚。

看著我熟悉的黃土地在逐漸遠去,思緒漸漸回到5年前,那是1989年4月30日,通過不懈的努力,我總算辦妥了去英國的一切手續,乘飛機出國了。那好像是我第一次坐飛機,一坐就是國際航班,興奮的心情難以言表。那時飛英國中間還要在中東停靠一次,全程要十幾個小時,但也沒覺得累,降落在倫敦機場時仍然是精神抖擻。可這次是那麼的不同,身體感覺很不適。這時中英航線早已改成直飛,才九個多小時就到了,可我在快降落時,覺得頭暈目眩,實在撐不住,吐了。

這次回國是為了落實創業公司的事,打算回國創業有一年時間了。那時,我在英國讀博士已近尾聲,由於我一直是工業界資助讀學位的,繼續工作下去是可能的。可是我必須考慮我太太的情況,她當年為了支持我,在讀完倫敦經濟學院的碩士後,放棄了已得到的讀博的機會。因為當時我們的兒子也在英國,兩人同時讀書是不太可能的。她是學文科的,在英國很難找工作,原來新華社記者的架子使得她又不屑於做小報記者。這樣,回國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20世紀90年代中期,留學生回國並沒有形成熱潮,而絕大多數國內的人是想著怎麼出去,已在海外的想的是怎麼留下來。改革開放以來,每年國家花巨資向海外派送留學人員已達幾十萬人,其中大多數在北美地區,歐洲較少,當時英國大概有1萬~2萬人。英國的留學生90%以上是公派的,一個原因是歐洲(特別是英、法、德等)是國家教委長年培養留學生的基地,有非常固定的派送渠道和計劃;二是英國在接受外國留學生時定有非常苛刻的條件,如果不是公派的,手續上將非常麻煩。這就形成當時在英國主要是公派生的現實。另一個現象是學成回國的人較少。留學人員主要有兩部分人組成,一部分是讀學位的,另一部分是進修的。前者一般要讀4年~5年,而後者時間很短,短到半年,長到一年,這使得後者能留下來的可能性較小。即便這樣,這些進修人員也是千方百計地尋找各種機會留下來繼續讀書,或者找工作。而作為長期讀學位的留學生則更是少有考慮回國的。其實當時按照國家的規定,留學生學成之後是應該無條件回國服務的。到20世紀90年代初,甚至有針對性地製定了一些新政策,比如說如果公派學生學成後不回國,應將國家幾年花在該學生身上的費用還給國家等等。但是這樣一些規定可操作性很差,致使這些限製性條款形同虛設。大多數留學生讀完學位,很自然的選擇是先做幾年博士後,然後找到機會就留校工作或者進入企業工作。按照英國的規定,連續工作4年,即可申請綠卡(長期居留權),再過一兩年如果你願意,可以申請加入國籍。這條路順理成章地成為絕大多數中國留學生的首選道路。

既然要回國,做什麼是要想好的,想來想去決定創辦自己的企業。因為那時我是學地理信息係統(GIS)專業的,對於國內,這還是很新的技術。另外一個機遇是:原來GIS係統是需要非常合適的硬件係統支持的,至少是在小型機上運行的,而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一些GIS軟件已經可以在PC機上運行了。我認為這是一個商機,它使得大量潛在客戶可以用得起GIS了。當時我的想法特單純,用所學之長,為祖國建設出力,同時發展自己。這個想法得到了我的好朋友盧建的支持。盧建曾經是中央政府智囊團成員之一,1989年初被派到英國牛津大學進修,我們曾在牛津一起學習,學習之餘一起打打零工。此時的盧建已經是中國國際期貨公司的總裁了。順便提一下,我在英國的一些朋友,回國後還有很好的交往。像現在已是科學院自動化所所長的譚鐵牛、北大光華管理學院常務副院長張維迎、中和應泰公司董事長金立佐等。

除了中方的支持,我們在英國的一位華裔朋友也願意做外方股東。這樣,一個貨真價實的中英合資企業就醞釀成立了。這次回國就是送太太先回去籌備公司,初步有了眉目我就回來完成論文。

當時在英國的留學生活還是比較豐富的。由於在英的中國留學生越來越多,各地自然而然地成立了學生會組織。像我前期在牛津時的學生會有近200人,後期在裏丁時的學生會也有100多人。在各地中國學生會的基礎上,還有全英學生會,那是由中國使館教育處直接控製的,由重點大學的學生會負責人和骨幹組成。學生會是國家與留學生溝通的很好媒介,為了表示是政府支持的,對於重點地區的學生會,政府都有資金上的支持,再加上每人象征性的會費,就能做很多事。我在裏丁讀學位時,曾做過一任學生會主席。我們經常組織聚會、郊遊、看電影等。由於離倫敦較近,有時還請教育處的官員參加我們的活動。應該說學生會對凝聚中國同學、活躍大家的業餘生活起到了很大作用。而對於初來乍到的國人來說,那就是及時雨了。通過學生會,他們可以很快融入中國人的圈子,學會在國外生活的基本常識,甚至找到各種學習、工作的機會等等。

留學生在國外是比較清苦的,對於公派生來說,國家給的那些生活費是比較少的。在英留學生原來是每月260英鎊,20世紀90年代初調到310英鎊。如果一個人全部用掉不存,可能勉強夠。可是把老婆、孩子接來,再想著攢錢回國買大件,那肯定就不夠了。所以基本上留學生沒有不打工的,有些還打幾份工。白天上學,晚上打工。休息很差,長期下來,體質普遍較差。在英幾年,據使館同誌介紹,幾乎每年都有留學生病死的。我所在的裏丁大學就送走過一位死於肝癌的同學。據說哥拉斯格學生會在送走一位同學後,大家突然“覺悟”了,紛紛買車,開始“善待”自己。

在英國的中國人有幾個圈子:第一個是留學生的圈子,包括讀學位的,訪問學者、博士後等。第二個圈子是已經找到穩定工作的一批人,他們一般是比較早學成的人,或者是由於種種關係直接到國外工作的人。第三個圈子一般是不為人所知的,這些人主要是由國內的下層人士,如工人、司機等組成,通過各種途徑(包括非法移民)留在英國的。還有一些原來是正常出國的,後來不想回國,最後“黑”下來,已經沒有有效簽證,甚至沒有有效護照的。這批人在英國也是在下層混,開車的、當工人的。第四個圈子是華僑,主要是二三十年前從港、澳、東南亞移居海外的。這些人一般是開餐館的、超市的、小型企業的等等。他們中也不乏原來是中國內地人的,像後來成為我們創業公司股東的馬丁先生就屬於這類。每個圈子之間一般不來往,也沒機會來往。我是因為學生會以及原本就愛交際的緣故,與各界都有關係和往來,但是深入的交往當然是在留學生的圈子中。另外有意思的事是與台灣和香港的學生的交往。時間久了發現與台灣學生更談得來,他們的中國文化保留得很好,甚至比大陸人更傳統。大陸倒是由於“文化大革命”等運動,把中國傳統文化破壞得差不多了。香港學生比較怪,可能是長年殖民地的緣故,一般不會認為自己是中國人,而更願意做英國人。但殊不知真正的英國人從未把他們當成英國人來看待,所以與他們交往有些別扭,文化差異比較大,能說中文也不說。好在每個圈子都有不錯的朋友,能跟他們開誠布公地交談。他們也願意把他們的真實想法跟我們交流,像台灣統一問題、香港回歸問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