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能救我的人是誰,但是我爺爺知道,有些為難地說:“真要去求他們,這個,這個……”
太婆冷冷道:“她不是他們家的人了!”
爺爺吞吞吐吐道:“她也不一定有辦法,萬一她不肯救或者治不了,我們不是丟了人又……”
太婆厲聲道:“你去還是不去?”
“是,是,我這去就,媽你別生氣。”
……
據我所知,我們家是在我太爺那一代從外地遷來的,本地村民們很排外,但是我們家幾代都是技藝精湛的木匠,方圓幾百裏內沒有第二個可比,村民們離不開我們家。我太婆治家有方,嚴以律己,寬以待人,能謀善斷,威嚴誠信,幾十年下來終於博得了村民們的尊敬和信任。
牙齒有時還會咬了舌頭,鄉民之間難免也會有些摩擦,若幹年前我爺爺因為一件小事得罪了村裏的一個大戶,此人名叫徐壽來,這些年我們家與他們家一直有些尷尬,路上遇到了都無視對方。徐家是本地大姓,徐壽來又是徐姓族長,現任村長就是他的兒子徐德成,在村裏風頭無兩,這是我們家唯一的“敵人”,我太婆和爺爺說的一定是他們家。
我更加疑惑,難道村長大人還能治邪?我太爺留下的什麼絕招不用,卻去求仇家的人,這算哪門子道理?看樣子我太婆有些老糊塗了。
我說我已經沒事了,但我爺爺根本不信,和我爸一左一右抓著我出門。我媽提了禮物跟在後麵,我太婆大踏步走在前麵,九十幾歲的人了,眼不花耳不聾,走路不用拐杖,一頭銀發梳得整整齊齊盤在腦後用黑絲網籠著,頗有老當益壯的趨勢。
此時已經天黑,那女鬼又在我們後麵出現,隻是我們人多它不敢靠近,我也處於基本清醒狀態。
村子依山而建,靠後麵的地方都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舊屋,因為巷子狹小,交通不便也不好改建,已經大多被人拋棄,大部分是空房。我這幾年在外跑,偶然回家也沒走到這後麵來,沒想到已經如此荒廢和陰森,誰在這裏住我就更不知道了。
走到一棟很破舊的老宅前,太婆敲門,過了好一會兒大門才開了一條縫,投射出昏黃的燈光,有一個年輕女子站在裏麵問:“什麼事?”
太婆說:“有事要麻煩你。”
裏麵的人猶豫了幾秒鍾,把厚重的木門推開,發出難聽的門軸摩擦聲。大廳裏用的居然還是15W的白熾燈(舊式燈泡),光線昏暗,所有東西都很陳舊,不過可以看得出來東西擺放很整齊,泥土的地麵也掃得非常幹淨。
太婆進去之後,我看到了站在大門旁邊的女子:大約二十來歲,頭發隨意攏在後麵用皮筋紮著,臉容俊秀,眉毛彎彎,白淨的臉上散布著一點兒雀斑。身上穿著一件很土氣的花格子襯衣,除了衣領的扣子外全扣上了,下身穿的是長褲和塑料涼鞋,顯得樸素而整潔。
這幾年在城裏見慣了露臀露臍甚至露胸的女人,我簡直不敢相信夏天還有人在自己家裏也穿得這麼嚴實。這個少女我有點眼熟,肯定是村裏的人,但我有好些年沒有見過她,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許承業?”少女有些驚訝地望著我,似乎有一點兒老友重逢的驚喜,但又保持著矜持,顯得有一些靦腆和羞澀。
“你是……”我這時真希望自己神智失常,人家一眼就認出了我,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卻認不得她,實在太尷尬了。
“五年級的時候我們是同桌。”她垂下了眼光,怯生生的樣子,顯然她是一個性格內向,不擅長交流的人。
多年前的記憶突然在腦海裏被翻出來了,我想起了她,眉梢眼角依然有些相似之處,但依舊沒有想起她的名字。當年她又矮又瘦,坐在前排,我比較高大坐在後麵,後來因為我上課調皮搗蛋屢教不改,被老師調到了前排重點改造,才與她同桌了一段時間。那時她臉上的雀斑很多,頭發稀疏枯黃,膽小怯懦,畏畏縮縮,我從來沒在意過她,甚至還欺負過她。後來在外地讀初中、高中,我就已經把她忘了,高中畢業後一直往城裏跑,過年回來也沒有見過她,我都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見過她了,女大十八變,沒想到現在長得這麼漂亮秀氣了。
我媽提著禮物陪著笑臉湊了過來:“靈鳳妹子,不好意思要麻煩你……”
太婆在門內沉聲道:“閉嘴,不要叫名字!沒打過白露麼(指沒有人生閱曆不懂事)?”
原來凡是中邪、怪病求人救治,或半夜叫門,都忌諱直呼人家名字,我媽應該是知道這個禁忌的,可能是心裏焦急忘了。
張靈鳳倒是沒有多說什麼,請我們進去,忙著給我們倒茶,結果卻因為杯子不夠而有些尷尬,連大碗小碗都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