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和動物麵對危險都有本能的自我保護式的逃避,就像手指碰到火焰,你不需要思考要怎麼做,完美的大腦反射弧就會迅速的逃離的動作,不經過大腦,脊髓神經元就可以做出判斷。
動物也是如此,兔子遇到老鷹,耗子遇到蛇,羚羊遇到獵豹,生物的本能就是遇到天敵立刻逃跑。
但人類有一種動物沒有的感情逃避,人類會愧疚、會尷尬、也會同情,在這些情緒得不到宣泄時,本能的是動作就是逃避,眼不見心為淨,做不到看不到就不存在,這是自我欺騙的很好方式。
而逃避的結果往往是更糟。
高緯自從回到鄴城就一直不願出東宮,就算去中書省當門神,還是進皇宮上朝,他都會不假思索的將馬車的簾子遮掩的嚴嚴實實,好像那張簾子就是擋住暴風雪的風衣,有了它再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都不存在。
他怕看到皇宮碧瓦朱甍之外的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場景。
這是洛陽回來高緯留下的後遺症。
如果穿越到一戶普通人家,靠著那淡薄的麻衣,高緯不認為自己孱弱的身體能熬過這個嚴冬,這或許就是老天爺對他最大憐憫。
不要想著穿越到古代,命運的手指哪怕出現一點差錯,嬌生慣養的穿越人士麵對結果就很可能是死亡。
穿越到盛世就能活的好?這依然是個笑話,或者說古代所有的盛世都是文人墨客意淫出來笑話,這一場文化盛宴,一場政治盛宴,一場豪門世族吃得腦滿腸肥,滿嘴流油後回憶起過往的滿足感。
這一切和底層百姓的唯一的關係是,他們不會餓死了,靠著田地裏收成,橫征暴斂之後混合著野果、雜糧不用餓死了,冬天多加一件麻衣不用凍死而已。
文景之治,開皇之治,開元盛世,一個個說出多麼榮耀的曆史,可寫書的文人,看書的文人,評書的也是文人,他們不論在何時何地都有一個身份,他們是士族,刑不上大夫的士人,依靠百姓日夜耕作,卻不事生產文人,他們筆下的盛世和百姓眼中盛世有著雲泥之別。
五千年曆史,百姓從來沒有享受過史書中的榮耀,或者說他們的盛世就是離開拚命掙紮的死亡線,不用過完今天沒明天。
而鄴城的百姓顯然還沒有享受到這一點,國家戰爭連綿,日漸增加苛捐雜稅,深入骨髓的嚴寒,倒是一道道跨不過去就命喪當場的死亡柵欄。
這是當權者的罪過嗎?
是也不是!
說是,因為他們看到了這一切,卻沒有做任何努力,國朝最大蛀蟲是數之不盡權貴,百姓最大威脅是龐大土地兼並的士族,但這皇權最有力的支持者。
說不是,因為他們都無能為力,司馬衷那個傻子都知道問“何不食肉糜”,知道讓百姓吃飽就不造反,可耕地隻有那麼多,人口卻漸漸增多。
矛盾爆發已是必然,戰爭成為削減人口的唯一方式,新的國家建立,廣闊耕地再次幸存的人占有,一個新的盛世又即將展開。
人口一直是統治者自古以來縈繞不去的最大矛盾。
統治者需要人口,對人口有近乎瘋狂的貪婪,恨不得所有人沒事幹就去生孩子。
為什大齊是周齊陳三國中最強大,如果土地麵積,打開地圖周國麵積是大齊三倍有餘,陳國的麵積也是大齊一點五倍,但他們的國力都是比不上大齊,就因為大齊官府在冊的人口有兩千兩百多萬,是周國、陳國的總和!
而若論耕地,兩國加起來也沒有大齊多,如果打起持久戰,財力最先枯竭絕不會大齊,,這也是高緯最大信心來源,當然了,兩國戰陣絕不會這麼簡單,要是這麼簡單,伊拉克直接投降美國就算了,論國力一百個伊拉克也不是美國的對手。
統治者又害怕人口超過飽和值,古代人不論是勳貴士族,還是草民百姓都土地有著癡狂的迷戀,有了錢財第一件事就是賣地,可百姓如何爭得過手裏掌握了權力的勳貴士族。
或者這才是老天爺讓自己穿越來的目的,華夏民族是世上善良淳樸、最偉大民族,為何每隔幾百年就要經曆一次幾乎亡國滅種的痛苦。
漢末七成百姓死於戰亂,隋末八成百姓死於戰亂,唐朝自藩鎮割據那一日起就沒有一天安寧。
想起北極旅鼠命運式一旦數量超越限度,就會集體投海自殺,我華夏民族殘酷的農民起義與之何異!
華夏民族需要一個方向,一個擺脫殘酷宿命的方向!
孔夫子說“三年學,不至於穀,不易得也!”;杜甫瞭望天空“君看隨陽雁,各有稻粱謀。”;龔自珍看不起“避席畏聞文字獄,著書都為稻粱謀”。
高緯是一個後世,那怕披了一張比起後世俊美華麗多皮,他骨子裏依然是一個看到麵黃肌瘦,瑟瑟發抖百姓會同情心泛濫的後世小老百姓,庸俗如他,做不到文章千古,仕途一時榮,注定隻能為吃喝拉撒,稻粱謀奔波努力,但既然成為太子不愁吃和,那他就庸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