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身寒門(1 / 2)

沔口本為漢州屬地,自古陸陸相連,明成化年間漢江幾經改道,故道淤塞,新河道將漢州一分為二,隔水相望。南為漢州,北為沔口。占據了漢江與長江兩江交彙的形勝之利、本是蘆葦遍地的一片荒洲,由此開始因水而達,因商而興,因人而盛。

明萬曆年間,首先是朝廷將湖廣的漕糧交兌選在了此地,繼而淮鹽也在沔口轉運,可不要小看這漕糧和淮鹽的交易,那可都是清代的支柱性貿易。沔口糧市上,除官方漕運外,私商雲集,規模空前,販米動盈千萬。至於鹽的交易更不得了,自清初每年約銷三十五六萬引,到乾隆初年,更達到九十餘萬引之巨,折合下來約三億斤的交易量,其時沔口鹺商典庫,有數十處之多,鹽船傍漢水岸邊停泊,逶迤數裏不絕,以致“通津十裏住鹽艘,怪的河中水不流”。

沔口乘著這兩大行市的東風,商賈雲集,百業俱興,人口湧入,至清乾隆四十年時在編的戶數已達二十餘萬,其中最為繁華也最是五方雜處之地莫過於沿江的聚寶街,鱗次櫛比的店鋪蜿蜒不絕,背靠千帆穿梭的船碼頭,臨街各色門臉一字排開,沿著能並行雙車馬、光可鑒人的青石板路行去,什麼藍田室文房四寶、玉露齋熟食、羅天源帽、何雲錦鞋、洪太和絲線、牛同興剪子、王恒豐煙袋、羅明德牛燭、馬公亮香貨、葉開泰丸藥、高黏除膏藥、汪玉霞茶葉、大通饊子、狗肉豆絲、祖師湯圓,招牌與旗幌子遮天蔽日,叫賣聲此起彼伏,揮汗成雨的行人操著南腔北調,往來絡繹不絕,好一派繁忙的通商大邑景象。

在穿梭忙碌的人流之中,走著一個優哉遊哉的閑人,就顯得有點格外紮眼了。此人十五六歲年紀,腦後拖著一根油光可鑒的辮子,頂上一個瓜皮小帽,額前插著一張紙片,遮著正午的陽光,一雙眼睛雖然漆黑靈活,卻帶著幾分慵懶,雙手攏在袖子裏,難得穿著一身綢褂又是皺皺巴巴,一看就是個沔口俗稱的流打鬼,偏偏那神氣是鼻孔向著天上長的一樣,抖著腿,晃蕩著胳膊,沒骨頭似得就溜達著上了長街。

“四毛,到哪兒去啊?”巷子口燒麥攤的胖老板打趣道。

“去….逛…..去。”少年拖長了聲,拿腔拿調的應承著,從攤子邊過的時候,還不忘順手撈起了一隻熱騰騰的燒麥,送進了嘴裏,燙的直吸涼氣。

“你個砍腦殼滴,吃了去投胎。”胖老板一把沒護住吃食,笑著罵道。

對過的涼粉攤子幸災樂禍:“我說胖子,咒四毛早投胎,我看你是想兒子想瘋了吧。”

“你個許跛子,是不是吃飽了撐的,老子沒兒子關你鳥事,老子沒兒子怎麼了,起碼老子鍋裏有煮的,下麵有杵的,早晚有兒子,哪像你,五十幾歲的人了,葷都沒開,暖腳的都沒得一個,等著做孤老吧你。”胖老板娶了個老婆,求醫問藥十幾年都沒個一兒半女,最大的恨事被人當街揭短,立刻火冒三丈,回敬的話也是直桶對方的心窩子。

許跛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人後光棍苦,人前卻不服輸,被胖子點了筋,一跳八丈高:“放屁,老子沒老婆怎麼了,老子是不稀得娶你堂客那樣的,像你堂客那樣的,老子用腳撈。”

一語未必,胖老板提溜著上炭的火鉗就凶了過來:“你再說一遍,有本事你敢再說一遍。”

看著牛高馬大的胖老板,許跛子心裏還是有點虛,不過當著滿大街的人,嘴巴上卻不肯服軟:“麼樣咧,你還敢打我不成?你還敢打我不成?”話雖硬氣,已經開始圍著涼粉攤推開了磨。

一旁的熟人起哄的起哄,架秧子的架秧子,這條街上市井小民如這樣的雞毛瑣事不知道要上演多少遍,沒人會當成多了不得的事,總之是扛架時你死我活,轉過臉又好得割頭換頸一般,都習以為常了。

正當兩人嘴巴上抖狠的時候,少年在人圈子外叫道:“胖老板,我也吃許跛子一碗涼粉不給錢,幫你報仇了哈。”說著話,端著不知道何時從涼粉攤上順來的一碗涼粉,連筷子都沒要,就著沿子唏哩呼嚕開始吸碗裏晶瑩剔透的粉皮,眨眼功夫,半碗涼粉就下了肚。

許跛子一看,也顧不上胖老板拿著凶器在一旁虎視眈眈了,跳著沒瘸的那條腿嚷嚷:“胖子真沒說錯,你就是個砍腦殼的。”看到那少年作勢要跑,他更是急著去追:“涼粉吃了,你把碗給我留下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