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初的十幾支隊伍,到如今的三支隊伍,澎湖灣廣場卻再也無法回到最初的寧靜。碩果僅存的三支隊伍,無一例外不是經過最激烈的競爭存活下來,經曆了分分合合的大媽們,盡管深諳了廣場舞的生存之道,卻難再固步自封,止步不前。他們都知道,城東邊的卞小花已經聚集了一眾的姐妹打算隨時殺回來;南邊的祝秀英更是打了“就算每天坐地鐵,也要到澎湖灣跳舞”的恐怖旗號……
旁的人恐怕覺得無所謂,但每天坐地鐵到澎湖灣跳舞對於時年五十九歲的祝秀英來說實在是痛下狠心的一筆。在N市,隻有超過六十歲的朋友才可以免費使用地鐵、公交出行,祝秀英每天坐地鐵往返澎湖灣,要花去她整整四元錢。每天四元的額外支出,令城南邊所有的姐妹對祝秀英刮目相看,但她不敢沾沾自喜。祝秀英自己心裏很清楚,如果一年以內再打不下澎湖灣廣場,等六十歲可以免費坐地鐵了,自己在姐妹中的威望值就會迅速下降。
(人物專訪視角,鏡頭一)祝秀英,城南邊廣場舞領導者:“那個時候,就有人會爬上來,把我踢下去——”
(人物專訪視角,鏡頭二)祝秀英搖頭,擦眼角的淚。“到那時我還不能強行占座,就會有人給我讓座了!”
祝秀英從來不服老。今天,她親自來到了澎湖灣廣場,她要看一看三支隊伍的力量,決定從哪裏攻進來。為了不被人發現,她假裝和陳大伯下棋。
現在是晚上六點三十分,第一支隊伍徐徐走進了廣場。王菊梅,廣場舞界敬稱王阿姨,是這支隊伍的領導者。她現在穿著輕巧的真絲衣走在隊伍的最前麵。微弱的燈光照上她頸扣的白金項鏈,腕間的翡翠玉環,腳著的水晶高跟,立時廣場上璀璨奪目起來。沒錯,王阿姨是最早把高跟鞋引入廣場舞的,她創新性地將西方的交際舞和廣場舞融合,給東方的廣場注入許多新的活力。“創新”,這是舞林人稱王阿姨能站到今天並繼續領導著一眾中老年婦女朋友的原因。是她的東西方融合技藝,推動了這門藝術走向西方世界,激勵了其他同輩們在盧浮宮前、時代廣場上爭相勁舞。
大媽們三三倆倆地聚在一起,開始了廣場舞前最重要的熱身活動——閑聊。這並不是說笑,大媽們通過閑聊聯係各自的情感紐帶,來達到廣場舞裏最重要的境地——千人合一。大媽們這樣聊著,拉著家長裏短,談著廣場上無形的競爭。
“姐妹們!”王菊梅喊著,廣場裏仍然躁動不安。“姐妹朋友們!”隻有幾個姐妹回了頭。
(人物專訪視角,鏡頭一)王菊梅,廣場舞二隊領導者:“我承認有的時候我的群眾基礎不夠。”
(人物專訪視角,鏡頭二)李美靜,廣場舞二隊隊員:“我覺得我更適合做隊長。”
王菊梅站在附近一塊大石頭上,“澎廣舞決賽的日程表出了!”
廣場上一下子寂靜無聲。澎廣舞決賽,全稱澎湖灣廣場舞決賽,這是一個隻對三支隊伍公布的比賽。一年一次的澎廣舞決賽,將決定三次隊伍的排位,更重要的是,根據排位,他們將獲得廣場不同時間段的使用權。王阿姨目前率領的二隊,排名第二,所以可以使用六點半到七點的時間。而根據三方定下的條例,廣場在其他時間,“應僅限於他隊或小區其他居民的使用。”
祝秀英從來沒聽說過這個比賽,驚訝之內,她手上的一把黑子盡數掉在了地上。
王菊梅詳盡解釋了與二隊相關的流程,祝秀英在一旁也是暗暗記下。
王菊梅神情沒有過這麼嚴肅,她說:“我們現在排位第二。這是我們的一次機會,拿到第一名!獲得我們的黃金時段!”
所有人聽到“黃金時段”四個字都屏息了。隊員們麵麵相覷,對於她們來說,這是可望而不及的東西。“可這意味著打敗祁大媽!”
“祁大媽!”人們隻敢重複這個名號,不敢再多想下去。這三個字對於澎湖灣廣場來說絕對是傳奇般的存在。哪裏有廣場舞,哪裏就有祁大媽;哪裏有祁大媽,哪裏就是廣場。自從祁大媽出現之後,她率領的隊伍從來沒有離開過澎湖灣廣場第一的寶座,也始終牢牢占領著“黃金時段”。
王菊梅笑道,“她從來不曾創新,而我們的座右銘就是——創新!創新!再創新!”王菊梅本期待著隊員們和自己一起呐喊,可不過是少數幾個人輕輕附和了一聲。王菊梅自覺尷尬,她看看表,“時間不多了。我們還是來跳舞,抓緊練習吧。”她把真絲衣輕輕外後一甩,華麗地從身後某處變魔術似地取出一台收音機——
月光放肆在染色的窗邊
轉眼魔幻所有視覺
再一杯那古老神秘恒河水
我鑲在額頭的貓眼揭開了慶典
《舞娘》!隻有王菊梅才敢使用這樣的曲子。她大膽地扭動自己的身形,身上各處泛著金光的吊飾,仿佛把四周一片拉入了無底的墜崖。而在墜崖的底端,是更加火熱,又更加神秘的古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