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一十五年,明昭帝青沐儼大告天下,凡身家清白、樣貌周正之適齡未婚女子,須進宮參加選妃。
此詔一下,一時間,有人歡喜有人愁。愁者,大可無視,而歡喜的緣由卻也不是那麼簡單。天下皆知,明昭帝自五歲幼齡登基,至今已滿十五載,其間政績赫赫倒在其次,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那空無一人的後宮。不是沒有臣子打著種種道貌岸然的幌子上書乞請皇帝納妃立後,可皆被青沐儼以雷厲風行的手段處理了。這事兒成了他的禁忌,無人再敢觸及。如今,皇帝陛下主動提出納妃,早有此心之人焉能不興奮!隻是,妄以此為契機的人,當真能分得清究竟是誰為誰做嫁衣裳嗎?
是夜,青沐儼,這一局中人卻更似局外人,秉退侍候的宮人,獨自一人端坐在堆滿奏折的桌案前,情緒難明。夜明珠柔和的光芒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使一向冷峻的明昭帝多了幾分暖意。很快,這一似是而非的錯覺被打破,連絲毫掙紮的餘地都不曾有。
“既然來了,何不現身?天一!”
被喚作“天一”的人,隱在陰影處,單膝跪著,刻意忽視那泛著冷意卻不減淩厲的目光,“屬下是為安全起見,望陛下見諒。”說著,抬頭對上了那讓自己不舒服的眸光,卻又很快錯開。
青沐儼嘴角微扯,眼中也盡是嘲弄,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他怎麼樣?”
“主人很好。這是他讓屬下交給您的。”天一將身後的包袱解下,未起身,那包裹已到青沐儼麵前。
後者並未惱怒,不急不緩地打開包裹,隻一封信、一幅卷軸而已。青沐儼修長的手指夾起那封信,輕輕挑開,在看清信後,眼中多了些譏誚之色,不知對誰。“你告訴他,朕知道該怎麼做。”說話間,那封信已化作粉齏。他又拿起卷軸,並不展開,反而盯向仍跪著的天一,一字一頓地說“你最好讓人跟緊她,寸步不離。倘出了什麼差錯,不是你一個腦袋能償得清的!你走吧。”
“屬下告退。”話落,人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青沐儼哧笑一聲,徐徐展開那幅卷軸,看著陌生而又熟悉的倩影,眸中頓時暗流洶湧,麵上陰晴不定,骨節因用力也早已泛白。良久,青沐儼像是用盡了全身氣力,將整個重心陷在椅背上,一動不動,隻是目光放空,不知看到了怎樣一幅光景,嘴中喃喃道:“我們來日方長,等著吧!朕要你們欠我的,統統還回來。”,有殺意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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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載陽,萬物複蘇,恰是清新好時節。
雖說條條“大路”通平京,偏偏有人棄那易走且尚算安全的官道而獨辟蹊徑,許是那邊風景獨好的緣故。碩大的紅花層層疊疊,鋪開數裏,無風自舞,如練似霞,如火似血,熊熊濤濤,明豔而妖異。
“春花紅勝火,風景獨自好。當真是顧影自憐麼?如若不是我心血來潮,可錯過了呢!”音落許久,並無人應答。原來隻是自言自語,但見那人,坐在花前,年約二八,墨發青衣,明眸皓齒,似出水芙蓉,如月下曇花,嫋嫋婷婷,清清淺淺。
人道是,萬綠叢中一點紅,此時卻是,萬紅叢中一點綠。女子抱膝注視著花叢,靜默了一陣兒,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把紅色油紙傘,撐開,“這下咱們可一樣了。可你們太過香甜,恐鮮有人會喜歡。”女子裝作沒有看到群花更為猛烈的顫動,仍自顧自兒的說道“不過,各花入各眼,還真說不定呢!”花兒的抖動幅度小了點兒。“說了那麼多,其實,我隻想說我是一個采花賊,隻想采幾朵花兒,你們不介意的吧?”花兒的抖動幅度又大了點兒,似是被氣著了。罪魁禍首卻不在意,魔爪正伸向麵前的花朵,不料,身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纖細而白皙的手暫時停下,女子擎著紅傘徐徐起身。
“鬼~~~啊!”幾隻受驚的鳥嘎嘎地飛過……
女子回身,雙眸落到慘叫的人身上,不喜不怒:“公子謬矣,小女子實乃人也。”
“你這人,好生生的,幹什麼要裝神弄鬼!虧得小爺膽子大,沒被你嚇死。”邊說邊打量著女子,待看清女子的容貌之後,怒氣頓時消解了一半,“算了,小爺大人有大量,不與你計較。”說完,還煞有介事地擺擺手。
“想是剛剛自言自語嚇到了公子,步璃在此賠不是,還請公子海涵。”許是看出“小爺”並無惡意,女子眼中笑意盈盈,對他的冒犯渾不在意。
自稱小爺的人突然不好意思起來,眼光閃了閃,說道:“你也別公子公子的叫了,我叫慕天樂。看你穿著,應是大家,怎麼沒有仆人跟隨?你家人竟放心你一人在這荒山野嶺?”說完,一雙大眼睛看著女子,等她回答。
“小女子來此處,也是偶然,未料到有如此美的景色,一時流連。我的安全不勞慕小爺掛心,自有人護著。而慕小爺,又是為何來此呢?”
慕天樂聽著步璃一句一個“慕小爺”,俊臉一下子黑了,卻無可奈何,自己挖的坑嘛,而聽到她的問題,老臉又紅了,就這樣黑黑紅紅,終於“我迷路了。”語畢,把臉扭向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