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具屍體。
死亡原因腦缺氧,頸動脈被切斷,瘦削的軀幹蒼白泛青,枯瘦的手指似乎想要抓住什麼東西,一隻拳頭緊緊攥著,小塊的屍斑,已經出現……
停屍間彌漫著藥水、試劑,血腥和腐臭混合的味道,趙翼終於掰開了那隻拳頭,抽出一根細長卷曲的發絲,“書寰你看,會不會屬於凶手?”
“極有可能,”三樁命案明顯出自同一人,若有若無的香氣,切開頸動脈的手法,薄而銳利的凶器,加上這根頭發,“聞一下,”何書寰遞給趙翼一串佛珠,巴不得對方給出一個否定的答案,“覺不覺得熟悉?”
淡雅的芬芳,雖然不如佛珠幽長濃鬱,卻很明顯屬於同一種,包括屍體上隱約可聞的那一縷,趙翼猛然抬頭,望著何書寰,“哪兒找到的?凶案現場?這東西是不是……”
“別著急,”何書寰心底像壓著巨大的磨盤,無法移轉,“回偵訊社再說。”現在不能開口!腦袋如同塞滿亂麻,思維也不連貫,這種時候不能抽絲剝繭得出正確的推斷。他很清楚自己怎麼回事,根結在哪裏。
趙翼沒有再說話,一路閉緊嘴巴。
貌似繁華的大上海,過客匆匆。沒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銀行慘案,憲兵隊被劫,病老歸西已是福氣。碼頭的肺癆,陋巷的乞兒,誰也不知道下一秒躺下的是誰。警署形同虛設,很多屍體根本不會經由停屍間就被拉去亂葬崗。老王,杜峰,今天這位徐樹人,都是黨內有意合作或已經發展的進步人士,同時擔任國府內職務,即便秘密肅清,也該共進會。
何書寰用力握緊那串佛珠,指節泛白,深深嵌進手心,“樹人手裏那根頭發,和屍體殘留的氣味一樣,屬於相思檀。我在檢查老王和杜峰的屍體時,發現了這點。這種檀木很少,通常不會用於熏香。因其珍貴,故而嬌弱,幼苗寄生在相思木上,所以得名。不但佩戴的人芳香雋永,接觸過的也會沾染,並且持久不散,或許,屬於凶手。”
“還有什麼或許?”趙翼頗為不耐,若有所思地撚著胡子,“看來真是女人,戲子不可能使用相思檀,我懷疑——不久前截獲密報,放貓捉鼠,玉縹緲,有沒有可能和這件事相關?”
何書寰心裏忽然像被毒蜂蟄了一下,火辣辣地疼,“隻有繼續調查,不要自己迷惑自己。”
“那好說,”趙翼忽然站了起來,逼近何書寰,盯緊他的眸子,“方不方便告訴我,這串佛珠哪兒來的?有沒有關於凶手的線索?你自己瞞著,不肯說?”
“怎麼可能?你想多了!”何書寰的大腦比嘴更強。
趙翼縮回腦袋,別有所指地望了他一眼,晃著身子,“這段時間你瘦了不少,睡得不好?黑眼圈比外國妞都大。告訴何次長,我已接受他的建議,明天就去財政廳報到。”
“你想清楚,”這件事可不是鬧著玩的!又要故技重施引蛇出洞?何書寰不免憂慮重重,“堂堂上將的兒子,實在沒有必要屈居人下,我想你父親不會同意。”
“他也沒法左右我。這麼多年,無法無天慣了,老頭子早就決定放棄,由我自生自滅,”趙翼吊兒郎當的笑容混合著噴渤的堅毅,“這女人專殺進步人士,根本就是國民黨的匕首!還戴什麼相思檀?哼,有意思,我倒想看看,這條風騷的走狗,什麼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