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歆月的突然昏厥讓周圍的三個人都嚇了一跳,看她直挺挺的向後倒,孟靖謙更是一個箭步衝了上去,眼疾手快的將她攬在了懷裏。 Ww WCOM
“月兒?月兒!你醒醒!”他有些急切的拍著她的臉頰,看她臉色一片蒼白,心都被揪緊了。
他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對她影響很大,卻沒想到她竟然會反應這麼強烈,以至於他都有些後悔告訴她真相了。
一旁的雲若初急忙道:“孟律師,你先把她放平在沙上,然後掐她的人中。”
孟靖謙立刻按照雲若初的辦法去做,讓顏歆月平躺在沙上,解開她襯衣最上麵的紐扣,讓她能呼吸通暢,又用力掐她的人中,好半之後顏歆月才慢慢轉醒過來。
他做這些的時候,雲霆就在一旁心急如焚的看著,眼中滿是焦灼和擔憂。對這個人生中第一次見到的女兒,他本來就已經是滿腹愧疚,特別是第一次見麵就讓她受到這麼大的打擊,他更是覺得懊悔。
有那麼一瞬間,他都有些後悔跟顏歆月相認,如果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擾她的生活,不知道會不會好一些。
顏歆月緩緩睜開眼,孟靖謙這才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肩上,又端起水杯地給她,關切道:“趕緊先喝口水。”
她乖順的喝完了那杯水,喝最後一口的時候大概有些急,一下嗆在了氣管裏,頓時劇烈的咳嗽起來,水也咳出了一些。
孟靖謙本能的去抽桌上的紙巾,可是雲霆的動作比他還要快一步,接著雲若初也體貼的遞上了她的手帕,顏歆月怔怔的看著麵前一下伸過來的三隻手,連咳嗽都忘記了。
她呆呆的看著對麵的雲霆,卻在他滄桑的眼中看到了慈愛和關心,遲疑半晌,她還是禮貌的接過了他的手上的紙巾,聲道:“謝謝您。”
雲霆有些喜出望外的看著她,“不謝不謝,你別這麼見外。”
顏歆月細細的擦幹嘴角,低下頭沉默著,而周圍的幾個人也都不話,就這麼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眼中都是滿滿的關心。
半晌她又抬頭看向雲霆,目光落在他的臉上,仔仔細細的打量著。不得不,她和雲霆確實長得很像。從別人就她的眉眼和鼻子都隨了母親,是江南女子那種秀氣柔美的樣子,帶著一絲我見猶憐的古典美,一顰一笑都極有韻味。而嘴巴和額頭大約是隨了父親,特別是嘴唇,雖然飽滿卻很削薄,她記得很的時候母親喝醉的時候曾凝視著她的嘴唇,呢喃過一句話:薄唇男子最是薄情。
那時她年紀尚,不明白母親話中的意思,但後來便想明白了,母親大約是在怨怪那個拋棄她的男人。
顏歆月用最快的時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組織好語言之後才緩緩開口,將信將疑的問:“您真的是我父親?”
“是。”雲霆堅定地點頭,搓了搓手有些局促的道:“那個dna鑒定結果,你已經看到了。除了這個,還有就是你脖子戴著的那條金項鏈,那是當年我送給你媽媽的,如果你不信,可以摘下來看看蓋子裏是不是有一句詩。”
顏歆月聽從的摘下脖子上的項鏈,這個是母親離世前留給她的,純金打造的更是顯得有些俗氣,多年來因為這條鏈子,她時常被人嘲笑老氣,但這麼多年她仍然固執的貼身戴著。
項鏈是很古老的心形款式,打開裏麵是一個表,但是早就已經停了,她拿到鍾表店去看過,修表的師傅裏麵的機械是外國進口的,他不敢換,怕給弄壞了,後來她也就沒有再動過這個念頭,讓那個表的時間永久停留在了母親離世的那一刻。
她曾經無數次的翻弄這個項鏈,可是卻從來都沒現過裏麵有什麼字啊!
顏歆月有些狐疑的把項鏈拿在陽光底下,眯著眼睛仔仔細細的觀察起來,好半之後才終於在上麵看到了上麵有兩行字,那是很很的兩行字,大概是母親以前總是撫摸這行字,上麵的字跡都有些平滑了,不在強光下看根本看不到,也難怪她以前從來都沒有現過。
那是一句詩,出自《古詩十九》裏麵的一句——
燕趙多佳人,美者顏如玉。
而她的母親,名字就叫做顏如玉。
雲霆歎息一聲,感慨般的道:“當年我第一次見到如玉,是在江南的一個鎮上,我去那裏采風,沒想到就遇上了她。聽她出自己的名字之後,我第一反應就是想到了這句詩,甚至還忍不住在心裏感歎了一番,她的相貌和氣質,真真是當得起‘顏如玉’三個字。”
他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滿是對過去的懷念和神往,再加上他虔誠的神情,倒是一點都不讓人覺得他虛偽,反而是覺得很悲傷。
顏歆月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您很愛我母親嗎?”
雲霆微笑著重重點頭,“很愛。”
孟靖謙下意識的看向一邊的雲若初,本以為她或許會嫉妒和不滿,可是她眼中卻沒有半分敵意,反倒是帶著自內心的笑,祝福般的看著顏歆月。
顏歆月咬了咬唇,有些怨念的:“可是您從來沒有看過她。”頓了頓,她又補充了一句,“也從來沒有來看過我。”
雲霆臉上露出了濃濃的抱歉和內疚,歎息道:“對於這件事,我感到很愧疚。可是月,這二十多年來,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個女兒。而你母親,也從沒找過我,並且沒有跟我提過這件事。如果我一早就知道,我不會扔下你們母女不管的。”
顏歆月有些意外的看著他,“您不知道?”
“是,我的確不知道。”雲霆點頭,“如果這次不是初偶然間跟我提起她見到一個跟她長得很像,並且還姓顏的女孩,我或許這一輩子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怎麼可能……”她明顯有些不信,“難道當年我媽媽懷孕的時候,您也不知道?”
“是的。”雲霆長歎一聲,滄桑的臉上有些哀傷,目光漸漸變得幽深起來,似乎陷入了回憶當中。
三十年前,二十四歲的雲霆在一個南方鎮上遇到了時年二十出頭的顏如玉。那時他還不是什麼有名的編劇,隻是一個胸懷著不切實際幻想的莽撞青年,為了自己心中向往的烏托邦奔赴到了南方。他在江南的幾個省市輾轉旅行,夏的江南地區本就熱的讓人心浮氣躁,一傍晚,他在旅館實在是睡不著,於是便出門逛街。
南方地區的夜晚總是熱鬧非凡,即便已經接近零點,街上的人依然很多。他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逛著,最後隨著人群走到了一個劇院,在那裏第一次見到了跳《鳳凰於飛》的顏如玉。
她穿著一身金黃色的舞衣,腰身軟的就像是柳枝一樣,真真是應了那句詩,“翩若蛟龍,舞若驚鴻”。
雲霆在台下看著看著就看呆了,等節目結束後,他便立刻跑到了後台的化妝室,找到了那個驚鴻一瞥的女子。
彼時的顏如玉正在換衣服,突然一個大男人闖進來,嚇得她立刻尖叫一聲,背過身去,雲霆也急忙捂住了眼睛。
然而她那一聲尖叫還是引來了旁邊換衣服的師兄,那位師兄一直喜歡她,聽到聲音便立刻跑來敲門問她出了什麼事。
顏如玉轉頭看了看一旁向她擠眉弄眼的雲霆,清了清嗓子佯裝淡定道:“趙師兄我沒事,剛剛燈泡突然黑了一下,我以為停電了。”
那個年代燈泡閃了是常事,所以那位師兄也就沒有多想,隻是在門外嘟囔了一句“看樣子得抽空給你換個燈泡了,總這樣受驚嚇可不行”。
等師兄走了之後,顏如玉立刻抓過一件外套裹在身上,大步走到雲霆麵前,拿著自己的羽扇直指他的腦門,“你是什麼人?外麵那麼大一張紙寫著‘男士止步’,你沒看到嗎?”
半大的後生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對不起,我急著想見見你,沒留意到。不過謝謝你沒有叫人。”
那時候還沒有所謂的“性騷擾”和“強奸罪”,統稱為“流氓罪”,被告了流氓罪可不是鬧著玩的,搞不好是要判死刑的。
顏如玉有些自得的笑笑,挑眉問:“你想見我做什麼?”
昏黃的白熾燈下,少女的臉被映襯的嬌豔而又俏麗,她微微仰著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他,桃色的胭脂映紅了她的臉,顯得分外靈動。
雲霆看著看著就看癡了,傻了似的盯著她,見他不話,顏如玉用羽扇戳了戳他的手臂,“喂,你話呀。”
誰知他半晌才傻了吧唧的憋出一句,“你真好看。”
顏如玉愣了愣,隨即便爆出了清脆的笑聲。
他們這樣就算認識了,雲霆在那個鎮上駐足停下來,慢慢知道了她原來是鎮上少有的大學生,假期回來被叫到劇院裏跳舞的。
之後顏如玉便常常光顧他所住的旅館,旅館老板每都能看到一個秀麗動人的姑娘往店裏跑。時間長了,雲霆才知道鎮上喜歡顏如玉的男人多了去了,用旅館老板的話來,想娶顏姑娘的人能從鎮頭排到鎮尾。
雲霆頓時覺得很氣餒,喜歡她的人那麼多,而他不過是一個外來人,跟她認識的時間又不長,她怎麼可能會跟他在一起?
他越想越氣餒,索性收拾了行李就準備走,顏如玉來給他送糍粑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他正氣衝衝的打包。
她有些著急的走上去問:“你要做什麼?”
“收拾東西,離開。”
她拽著他的包不肯撒手,“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要走。”雲霆有些氣惱的奪過自己的包,轉頭就要出門。
顏如玉對著他的背影看了三秒,忽然步跑上去扯住他的袖子,懊喪道:“可是我喜歡你的呀,你就這麼走了?”
雲霆驚愕的轉頭看著她,觸及到她水光瀲灩的眸子,頓時心頭大動,扔掉手裏的包便直接吻住了她。
他們就這樣在一起了,顏如玉還在上學,而他在鎮上隨便找了個工作,租了一個很卻很溫馨的房子同居在一起。那時他們以為這就是永遠了,可顏如玉從來都沒想到,原來他跑到這裏並不隻是為了采風,還是為了躲避家族聯姻。
那也是顏如玉第一次知道,跟她談了一年多戀愛的這個男人,也根本不是什麼落魄的浪子,而是滬上名門雲家的長子。
雲家的人闖到他們租的房子裏大鬧了一通,雲霆的母親因為擔心他,一急之下病倒了。
那晚上顏如玉躺在他身邊,對他:“你還是回去吧。”
臨走之前,雲霆對她道:“我回去把事情清楚,等一切都解決好了,我就來接你,娶你回家。”
顏如玉站在車站含淚點了點頭,兩個人就此別過了。
“後來呢?”顏歆月追問道。
雲霆歎了口氣,愧疚地:“後來我食言了。我回去之後才知道,我母親根本就沒有生病,那些話隻不過是為了騙我回家的。等我一回家,長輩們就把我關了起來,三個月後,我被迫接受了我後來的妻子,也就是初的母親,盧楨。”
顏歆月聽到這裏有些急眼了,激動地道:“你倒是有嬌妻在懷了,你想沒想過她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你知不知道她為了你終生未嫁?一輩子當了一個單親媽媽,帶了一個沒有其父不詳的女兒!她懷孕之後被學校退學,鎮上都知道她生了一個沒有爹的孩子,她連工作都找不到,隻能輾轉來到榕城。為了養活我,她白在外麵上課,晚上還得在舞廳陪人跳舞,你都知不知道!”
想起灰暗的童年,顏歆月就失控起來,眼淚不停的流出來,孟靖謙隻能心疼的抱住她,不停的安慰她。
雲霆滄桑的臉上更加灰敗,垂著頭:“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這些。我結婚後的第二年,因為公事去過一趟那個鎮,那時我看到她領著一個女孩,身邊還有那個一直喜歡她的師兄陪著她,我以為她可能已經結婚生子了,可我沒想到那個孩子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