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這一夜椒房殿中的燈熄得很早。
但芳華躺在床上卻是輾轉難眠,隻要一閉上眼,一些不想看見的畫麵就湧入腦海中,反反複複地折騰,到最後竟是一夜未睡。
值夜的是玉寒。
她也沒睡著,一直聽著從內室裏傳出來的微小聲音。其實這些聲音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但她未睡,便知道那是芳華在翻身。就算是來了月事身上不舒服,也應該叫她進去伺候著。
可是整整一夜,玉寒都沒有等到芳華喚她的名字。直到天快亮時,她才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隨著香爐裏的煙去了,等台階撒上晨光時,已經隻能等到芳華輕輕的鼾聲了。
她就算是睡了,也睡得並不安穩。
玉寒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站出去時碰見沈芸,玉寒行了個禮,卻低著頭,沒讓她看到自己眼下的青黑。
沈芸卻沒多注意她,隻問道:“皇後可是睡下了?”
玉寒一愣,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答。
沈芸瞧見她六神無主的模樣,便低聲道:“昨夜周昭儀已侍寢,待皇後醒來你告訴她。”
“這是長公主的意思?”玉寒擰著一雙眉,眼睛裏投射出戒備的色彩。
沈芸盯著她兩隻眼睛底下憔悴的顏色看,心中了然,那是主仆同心的產物。她似乎是在思考些什麼,半晌才道:“闔宮皆知的事,長公主用不著親自傳這話。”
玉寒暗暗咬了咬唇,放棄了下去歇一會兒的想法,也不再理沈芸,站直了身子立在門邊。
沈芸不會自討沒趣,既然玉寒要守著,她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偷懶。她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看玉寒。她的目光不知投向何處,挺直的脊背像一座孤傲的山丘。
昨日周昭儀拉著家人子去宣室殿找陛下評理,陛下罰了家人子,便把她打發回自己的住處。但是卻把周昭儀留在了宣室殿中,到了飯點又傳了膳進去。據伺候的宮人說,二人同食,舉止密切。
具體密切到什麼樣,倒是無人敢說。隻是直到天色全黑,也不見周昭儀從裏麵出來,到最後,裏麵的燈全都熄了。
今天一早,周昭儀宮裏的長禦便取了染了紅的帕子去給長公主看,長公主大喜,賞了周昭儀許多東西。
周昭儀宮裏一片喜氣洋溢,上一次陛下便欠了她,這一次終於償了。
芳華醒來時天光已是大亮,她覺得自己心裏空落落得厲害,便猜想是餓的。
玉寒傳了膳,又伺候她用了一碗粥。
芳華見玉寒放下勺子,才對她笑一笑道:“你下去睡會兒吧。”
“婢子不累。”玉寒走到芳華身後來給她捏肩。
芳華拿下她的手,語氣裏帶了一分有些刻意的堅定,她說:“你去吧,我無事。”
玉寒見她年輕白皙的臉龐上有一種劫後餘生的落寞,看了許久方覺自己心裏也痛得厲害,可是她一個宮婢尚且如此難過,芳華作為當事人,又怎麼會好過。她將芳華的堅定全看做勉強,但自己伺候芳華多年,亦不願見到她憋著最後傷了自己。
有人在跟前,便是再親密的人,也難免會有所保留。玉寒凝了凝心神,終於下定決心退下,讓芳華一個人靜靜。
待玉寒走了,芳華卻又找了沈芸來,吩咐她備份厚禮,送去給周昭儀。
沈芸一個懷疑的眼神看過來,問:“皇後不親自去一趟?”
“沈芸,我不妨告訴你,我心中很難過。”芳華驚覺自己今日竟然坐不直,軟軟地靠在榻上,但聲音卻是難得的冷:“所以我不會去的。”
“況且,我是後她是妃,該她來見我,而不是我去看她。”
沈芸便埋了頭下去,恭順地說:“諾。”
芳華便恢複了平日裏對沈芸的不耐煩,揮手趕她走。
四下都無人了,才敢想一想昨夜不敢想的事。
這一次,周映雪順利地侍了寢,在芳華之前,成了劉弗陵的枕邊人。
芳華以為自己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會瘋狂地嫉妒,會難過,甚至還會厭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