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芷蕙說徐遲安我愛你。
這讓徐遲安有些不知所措,一些事情你知我知能夠讓人接受,但是拿出來講就未免尷尬。現在就是,徐遲安一直明白杜芷蕙對自己的心意,但是他和杜芷蕙很有默契地共同保持沉默。有時候潛在的,隱晦的東西反倒有種別致的美,但是暴露之後這種美就多了些人工的裝飾性,不那麼純淨,也不再那麼有吸引力了。
然而杜芷蕙和徐遲安的感情卻並不單純地歸於此類,迫使他們這種情愫的隱藏外在因素占相當一大部分,年齡上的問題,關係確立的正統性都限製著這種感情進一步發展的可能,所以之所以沒有暴露出來隻是因為外部壓製,就像過大的外部壓力會導致內核溫度過高一樣,壓製越大,這種隱藏在心底的感情也就愈發熾烈,隻需要一個缺口,或者一個簡單的錯位,那種融化至液態的熾烈情感就可能爆發出來,以一種奇形怪狀的形態噴薄而出無法抑製。
徐遲安打破了那平衡,杜芷蕙也真的噴發給他看。
“徐遲安。”杜芷蕙說,“我愛你。”
“我知道。”徐遲安沒有追根問底也沒有掩飾解釋,隻是說我知道。“是因為我為你打過兩次架?”
“一部分原因。”杜芷蕙掏出紙巾擦臉,看不出悲傷也看不出羞赧,“最重要的還是因為你這個人。你幫我我感謝你,你保護我我同樣感謝你, 但是我不會因此愛上你。我所愛你的,僅僅是因為你叫徐遲安。”
天漸漸黑了,路燈漸起,像是中間被放置了一枚奇異閃光的黑色果子,爆裂時薄削如刃的光便從那些枝椏中透出來,打在臉上,帶來光芒和灼燒。
杜芷蕙將那紙巾工工整整地疊成一個小小的正方形,又說道:“但我知道這注定是一場無果的感情,我們永遠沒有在一起的可能。所以我從來不說,小心翼翼地隱藏起來,我怕讓你難堪,也讓萌萌難堪,同時讓自己無法收場。現在你卻說了出來,怎麼,你是準備好給我一個結果了嗎?”
徐遲安啞口無言,他不能為自己的失言找借口。
但是看著徐遲安這樣的樣子杜芷蕙反而笑了:“無話可說了是吧,但我愛的正是這樣的你啊!對於自己所犯的錯誤從來不會選擇逃避的你。剛才那樣的話你是不該說的,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承諾,那樣的話就不要說,因為我會當真,極其當真,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如果你無法在心中給我留下一個位置,那就不要給我希望。“
“絕不會。”徐遲安說道。
雖然說是那樣說,但是當徐遲安真的說出來時杜芷蕙還是感到心猛的一痛,那痛像是從虛空中冒出來的,突兀地刺在了心上,搖曳不止。
“很好。”杜芷蕙又將頭偏過去了。
“哎呦。”徐遲安向後仰躺在長椅上,頭剛好與天平行,他伸出手摸了摸杜芷蕙披在肩上的頭發,說道:“杜芷蕙。”
一切都不一樣了起來,當徐遲安叫杜芷蕙的時候,他的手摸向她的頭發的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起來。不自覺的,杜芷蕙將頭轉過來,看向徐遲安。
在你找到你真正愛著的人之前,你的感情一定是渙散的,無目的性,同時對於幾個女孩子心有所感,無法對於已有的感情保持絕對的忠貞,不堅定,一點誘惑就會將注意力轉移掉。但是徐遲安不是這個樣子的,徐遲安即使還未找到自己真正愛著的人但是依然能將自己的行為規範的很好,秋毫無犯,正大光明。這是徐遲安對自己行為上的主觀界定。
主觀界定是什麼呢?是想當然的,以自己的意誌淩駕別人意誌的結果。徐遲安就是把戀人和朋友之間的區別給主觀界定了,他認為隻要沒有吻、性、過於曖昧的話這些碰不得的東西,說話的尺度盡可以放開就好,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為什麼要搞的那麼生疏呢?
徐遲安這種奇特戀愛觀的形成和他的家庭環境密不可分。徐遲安在家時自小言談無忌,和家裏無論是長輩晚輩都以同輩的說話方式交流,對上不敬畏,對下無姿態,年齡上的差距在他這裏幾乎沒有什麼影響,他認為兩人之間如果想要取得更加親密的關係就要在談話上減少更多的避諱,而這種習慣不僅被他用到了同性之中,異性之中也很多用到,並且一直也有很好的效果,贏得了一大幫哥們兒,成為一個公用的閨蜜,所以徐遲安認為他這種談話方式是很好的,黃金法則,幾乎要申請知識產權了,如果他不上大學的話。
大學之後,他的黃金法則出現了問題,不是不好用,而是太好用了,因為他的言談無忌不僅給他吸引來一大幫鐵哥們兒,還吸引來一大幫女閨蜜以及……愛慕者。問題來了,如果有愛慕者的話他高中時候就應該有一堆了啊,為什麼到大學時候才出現呢?難以理解。其實也並不是特別難以理解,因為徐遲安高中是在一個小縣城念的 ,女同學們各方麵的質量都不是很高,而徐遲安那時的表現可以用神跡來形容,所以真的喜歡徐遲安的也會望而卻步。到了大學則不然,一來大家都是考過來的,所以水平都差不多,不存在誰歧視誰。二來家庭原因使她們麵對徐遲安時都會帶有優越感,所以徐遲安的個人魅力剛好能彌補他家庭的不足使雙方都能站在同一水平線上,對等的位置才能產生無差的感情,因此,徐遲安大學才幾個月也就能豔遇無數了。
可是,現在的情況又有所不同。
麵對哭泣的杜芷蕙,故作冷漠的杜芷蕙,將自己的心剖的淋漓的杜芷蕙,徐遲安有種和那天吳青陌在一起時的錯覺。那種曖昧不明的感情正在逐漸變質,變的清晰。徐遲安對這種感情說不清道不明,但是他堅持不越雷池一步。
可是他現在摸著杜芷蕙的頭發,說“杜芷蕙”。他喜歡現在這樣的杜芷蕙,所以他終於喊出了杜芷蕙的名字。杜芷蕙的年齡隨著徐遲安說出那三個字後飛速消散。
“你在說我的名字?”杜芷蕙說道,麵容依然沉靜。
“我可不就是在說你的名字嗎?”徐遲安笑道。
“你還在摸我的頭發。”
“確實。”徐遲安撩起杜芷蕙的一縷頭發,又拋開,柔滑的感覺一如洗發水廣告上那些長發的飄揚。
“你說你絕不會再讓我心存幻想。可是,你現在在做什麼?”
“玩兒。”
杜芷蕙又用包砸了一下徐遲安。
徐遲安笑了一下,靠近杜芷蕙一點說道:“真的隻是玩笑。我問你,你是如何確定你愛我的呢?這在我看來很奇怪,因為我想了很長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哪些能夠讓你垂青的地方。長的帥?無法否認我確實很帥,但是你絕對不是看中這個。能給你保護?請個保鏢也能把這事做了。理解你,明白你?我對誰都這樣的。那麼,你看我身上哪點比較好?”
杜芷蕙將手支著下巴,看徐遲安,不由笑了:“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就喜歡,也愛的很。愛是一件可以說清的事情嗎?並不是因為某一點才會愛你啊,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愛你隻是因為你是徐遲安。”
“好……吧!”徐遲安又將身子向後躺過去,呼呼喘了幾口氣,說道:“我也喜歡你。”
杜芷蕙卻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
“我知道。”杜芷蕙說。
“哈哈。”徐遲安又笑了起來,“但是你知道我多大嗎?”
“十六七歲?”杜芷蕙伸出手,試探性地,撫摸了一下徐遲安的頭發。感覺徐遲安並不反感,才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認真地撫摸起他來。
徐遲安順從地閉上眼睛,像歎息似的說:“原來你知道。”
“我今年三十四歲了。”杜芷蕙笑著說,“可以做你的媽媽了是不是?”
“你比我媽還大一點。”徐遲安想起自己的母親,或許叫做姐姐更合適,因為她實在是一個沒有當媽的樣子啊!“但是你的身材啊外貌啊都與你的年齡並不是很相匹配,更難能可貴的是你的心理年齡剛好又與外貌配上了,所以你是生活在縮短的時間裏的,某種意義上我們倆實際相差不多,所以我喜歡你,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
“然後……”
“然後我也絕對不會和你在一起。”徐遲安笑道。眼睛中星光閃爍。
“你愛吳青萌。”杜芷蕙突然說道。
“不,我不愛她。但我隻想和她在一起。”這是徐遲安的回應。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杜芷蕙笑道:“終於還是這樣一個結果啊!一直以來我都在告訴自己一切都已經看開了,可實質上在我心裏還是想著你和萌萌能分開,我在這租著房子,名義上是陪著小衍讀書,實際上還是等待著能讓你重回我身邊的機會,也不算惡毒什麼的吧,就是一種等待。有時也感覺痛苦,但是實在是牽絆太多,也割舍不開。現在好了,我知道了無論怎樣的等待都隻有一種結局,也就真正放開了。可是我依然愛著你,我試著,試著忘掉吧,也許能用另一段感情抵消這一段感情,也許單純靠時間就能消磨掉,也許腦子中充斥更多東西之後它所能占據的空間就剩下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了,總之,我不會再讓這煩惱困擾我了。你的事情是我想多了,你這樣聰明,總有自己解決的辦法,我為你著急多少有些目的不純,你是不會讓任何東西困住你的,這也是我最愛你的地方。”
“你要走了?”徐遲安說道,眼睛中似乎圍繞著困擾,又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散去,露出更加清明的世界。
“有一家雜誌邀請我做他們的外拍攝影,滿世界跑那種,很辛苦,但是也很值得。我一直猶豫,現在好了,終於有了這樣一個機會,很開心。明天吧,明天我就走了,也不要找我,別和我聯係,忘掉你會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哦徐遲安,小衍還請你多多照顧他,畢竟是自己的孩子,他太莽撞,但是他聽你的。”杜芷蕙笑著,臉上是輕鬆的笑意。
“但是也不能真的忘掉。”徐遲安笑道,“留一點,哪怕是特別不好的印象,也留下一點,因為總有一天我們還是會見到的,那時候你把我忘掉了可不好。”
“不會全部忘記的。”杜芷蕙站起身,笑道:“真想知道幾年之後再見到你會是什麼樣子。”又認認真真地看了一眼徐遲安,“那……,我走了。”
徐遲安沒有說話,也沒有揮手,隻是看著杜芷蕙。
杜芷蕙重又坐下去,笑道:“怎麼,還有什麼想說的嗎?要說趕緊說哦,也許很長時間你再也沒有辦法說了。”
“恩,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說。你坐過來。”徐遲安衝杜芷蕙勾勾手。
杜芷蕙往身邊挪了一下,不知怎麼,她突然很緊張。
“這是一件很秘密的事情。”徐遲安說,“所以我們不能讓別人聽到。”
杜芷蕙將耳朵湊過去,卻被徐遲安板過頭,於是她和徐遲安成了麵麵相對。
徐遲安吻了上去。
徐遲安隻是不想讓事情留有遺憾,這個吻就像結尾處的那個句號,仿佛少了它就不能再算一個完整的故事一樣,所以非加上不可。事情要有始有終,他想杜芷蕙也應該是這樣想的,一個吻,一段情,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