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龍的遺體被送到後方烈士遺體處理所。夏雲已經得到消息,提前趕到了這裏。她端來熱水,把葉子龍的身體擦洗得幹幹淨淨,並為他換上了新軍裝,裝殮入棺。她坐在那裏,她要為葉子龍守夜。明亮的馬燈掛在牆上,照著夏雲那清瘦的臉頰,在地上映出她那瘦長的身影。葉子龍安祥地躺在那裏,她隻是覺得葉子龍在那裏熟睡,並且已經進入了夢鄉。夏雲看著他那熟悉的麵孔,一點都不感到害怕。
她記憶起部隊在五山突圍走後的那個早晨,葉子龍唱著山歌來了,是他那動聽的歌聲喚醒了她。她向葉子龍丟出了石塊,葉子龍才發現了她,給她喂水-------,還是葉子龍,把昏迷的她掩避好,然後回去搬“救兵”,喊來熊清泉,救了她的性命。在後來的戰鬥歲月裏,他們成了最親密的戰友。葉子龍自告奮勇,拚著性命去送信,奮不顧身地掩護她,協助解放軍解放石花鎮,為人民政權的建立立下了大功勞。現在,為了襄陽的解放,他義無反顧,堅決要求參軍,英勇殺敵,不惜犧牲自己,掩護戰友。像這樣的好戰友、好兄弟,卻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永遠地離開了他們。夏雲心裏感到無限的惆悵和極度的悲傷!
馬光悄悄地走了進來,把手輕輕地搭在夏雲的肩上。夏雲回過身去,依偎在馬光的懷裏,大聲地抽泣起來。她用手使勁兒的捶打著馬光,埋怨馬光為什麼沒有及時去救葉子龍,馬光知道,她隻有這樣,心裏才好受點。他任憑夏雲的哭訴,他知道,現在什麼樣的安慰言語都是無用的,讓她盡情地發泄吧!夏雲哭著說道,我們現在如何麵對葉大媽,如何向蘇秀秀交代?她的話語使馬光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悲痛,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遠在石花鎮的蘇秀秀,這時卻沉浸在一片喜悅之中。原來葉子龍跟著馬光到襄陽城裏搞偵察的傳奇故事,傳到了鎮裏,鎮裏敲鑼打鼓地送來了立功喜報。她好高興喲,自己的男人那麼有出息,那麼受人敬慕,她的臉上充滿了笑容。
這會兒,蘇秀秀在裏屋給一歲多的柱子穿好衣服後,正在疊被子。三床團花被麵的厚棉被,三床才洗過的褥子,在蘇秀秀那雙善於料理家務的手上,疊得是有棱有角,一床挨一床端正的放在油漆得光亮的床上。
她疊好被子,又順手把窗台上的針線簸籮塞進床櫃。床上的一對枕頭,一隻兩頭繡著鴛鴦戲水,一隻兩頭繡著並蒂蓮開,這還是夏雲在她出嫁那天送給她的。這會兒看著柱子把一對枕頭摞起來,塞在開襠褲下當馬騎。蘇秀秀心裏一咯噔:我的爺娃,可別撒尿呀!連忙一把將枕頭扯過來,珍惜的拍打拍打,放在被子上麵。
柱子剛一撇嘴,秀秀就把一隻黃布做的撅著尾巴的小老虎丟在他麵前玩。柱子咧開流著口水的小嘴,玩得可樂嗬啦。
蘇秀秀收拾好床上,又抓過抹布小心的擦拭五屜櫃,這是黃榆桌麵,椴木櫃板,刷過土黃色油漆的座櫃,端正地放在西牆邊。櫃的兩邊各擺著一隻土改時從地主家分來的紅木太師椅。座櫃上擺放著烘漆梳妝盒,還有一對也是土改時分到的白底蘭花瓷帽筒,一隻插著葉子龍的小煙袋,另一隻成了蘇秀秀的雞蛋罐了。
蘇秀秀打開梳妝盒,盒裏橢圓形的鏡子裏,立刻映出了一張顯得有些清瘦,但眉目端正的臉龐。二十多歲的她,眼角邊過早地爬上了細碎的魚尾紋,做姑娘時臉上洋溢的青春光彩,也過早的消退了。是的,家裏裏裏外外都是她在打點、忙碌,葉子龍天天在忙著農會的事。她知道,男人忙的是大事,她忙的是具體小事,她樂意,她情願,因為她愛葉子龍,她愛這個家。現在她正在用木梳梳理著整齊的短發。
蘇秀秀梳完頭,又一陣風似的出去抱柴禾點火,給豬娃喂上食後,她才回到屋裏,拉開櫃門,找出一塊嶄新的藍布,準備給柱子的奶奶做件衣服。她這幾天到李大姐家裏玩去了。她沒有想到,就在這時,有人敲門。她開了門,來人是鎮裏的通訊員小譚,他是鎮裏派來,叫蘇秀秀趕快去鎮裏一趟。蘇秀秀急忙跟著小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