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要作死

宅院門

作者:鳳尾七

一、

“聽說,督軍府的告示是你撕的?”男子慵懶地開口。

我默不作聲,低頭盯著那一抹月白色長衫,還是忍不住渾身發顫。畢竟,街坊之間,關於範天辰的傳聞就沒一條好的,什麼草芥人命啊,什麼強搶民女啊,性子更是跋扈乖戾。

可沒人敢管他,因為他是督軍的兒子。老督軍老來得子,對這個唯一的兒子寵得無法無天。眼看範天辰已成年,督軍開始操勞起給他娶妻。

一次督軍府例會。

“孫副將,聽說令嬡芳齡十八了?”

孫副將一聽,臉唰地一下白了,支支吾吾道:“昨天她跟情郎私奔了。”

督軍把目光投向章師長。

“小女最近改變了性取向。”師長急急開口。

……

一桌子軍閥,竟然沒有一個願意讓自家閨女嫁給範天辰的。嘖嘖,足見他名聲有多臭。

沒辦法,督軍隻好滿城張貼告示,告示上含蓄委婉地表達了要給自己兒子聘個貼身丫鬟的意願,要求二八芳華,有意者撕下告示即可。

明眼人都知道,這聘丫鬟是假,找兒媳是真。

所以即便是聘金萬兩,也是看熱鬧的人多,撕告示的卻一個都沒有。

“說話。”範天辰的語氣加重了幾分。

“是。”我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督軍府的告示是我撕的,可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我上官木蘭雖然缺錢缺瘋了,但是範天辰這個大火坑我是寧死也不會跳的啊!

那日,我在賭場手氣不佳,輸得身無分文,就差扒衣服抵押了。我沮喪地走出賭場,門口自小相識的夥計拉住我:“木蘭,你又輸慘了吧。”

我點點頭,他神秘一笑:“我知道有個賺錢的好法子。”

“真的?”我眼前一亮。

他伸手指了指街尾那聚著的一群人,示意我去那兒。

我欣喜地過去,扒拉開人群,才發現是督軍府張貼的告示。嘁,這告示傻子才會撕呢。

我剛準備回去罵那夥計一頓,什麼餿主意。萬萬沒想到,被人踩了腳,一下子麵朝地摔了下去,情急之下,我試圖抓住牆磚。

隻聽刺啦一聲,我就這樣攥著告示摔成了狗。

我的鼻子在痛,我的心更痛。周圍一片安靜,好久才響起了如雷的掌聲。

十幾個衛兵蜂擁上來,把我五花大綁地“邀請”到了督軍府。接下來的事情我就不多說了,說多了都是淚。

“抬頭。”範天辰冷冷地說道,“怎麼,連看我的膽子都沒有?”

這個真沒有啊,誰知道他會不會因為我看他的眼睛就挖我的眼珠子。

不過現在既然他已經開口,我也隻好從命,抬起頭望向他。

這一看,簡直驚豔。我一直以為街頭那唱戲的就已經長得夠俊了,可範天辰,居然比他還要俊上一百倍,哦不,一萬倍!

黑發如漆,眉梢揚起,五官輪廓分明,眸間透著隱隱淩厲,俊美得不可一世。

“長成這樣還敢撕告示。”範天辰薄唇輕啟,“嗬,你倒是挺自信啊。”

這話也說得忒毒了吧!我雖然沒有美得傾國傾城,但是也算賭場一枝花好嗎!

“你是想要那萬兩銀子?”

“不是,我真的是不小心……”我試圖跟他解釋事情的經過,我深感一百條命也不夠範天辰虐的。毒舌加腹黑,這種屬性的男人萬萬惹不得。

可我還沒說完,就被範天辰打斷了,他輕笑道:“敢情你窺伺我的美色?”

聽到這話,我差點一口氣沒緩上來。

“想做我的貼身丫鬟,做夢。”範天辰冷哼了一聲,看樣子對我嫌棄到不行。

這恰恰合我的心意,我巴不得他分分鍾讓我滾蛋呢。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眼裏閃著淚光:“您這意思是讓我收拾東西走人嗎?”

“做夢。”薄唇再次吐出兩個字。

“那?”

範天辰嘴角的笑意漸深:“我缺一個喂馬的。”

二、

要說範天辰的馬,簡直跟它主人一個德行。

我整天給它刷毛,喂飼料,飯後一遛彎,可它就沒正眼瞧過我,要麼側著腦袋對我用鼻孔出氣,要麼幹脆用馬屁股對著我。

那天傍晚,我剛關上馬廄門,就不知道從哪兒鑽出隻小耗子,一路風馳電掣奔進馬廄。那隻傳說是草原貴族後裔的小母馬居然嚇得花容失色,鬃毛亂抖,揚天長嘶。嘖嘖,你這麼丟人你的草原大家族知道嗎?

雖然心裏萬分鄙視,但是總不能扔下它不管吧。於是我打開馬廄門,準備進去抓耗子。

萬萬沒想到啊,我剛把門開了一條縫,電光石火間,這馬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瘋跑出來,攔也攔不住。一路撒著潑踩壞範天辰的名貴小花圃,踢碎範天辰的景德藍陶瓷花瓶。

這簡直是年度虐心大戲,我都能想象到範天辰第二天指著我鼻子罵我“連匹馬都管不好,蠢貨,智障”的場景,可轉瞬又覺得這舉止言行實在不符合範天辰的作風,以他的性子,應該是冷哼一聲,然後拔出腰間的佩槍分分鍾送我見閻王。

嗷,再想象下去我簡直可以服砒霜了。我甩了甩腦袋,試圖甩掉那血腥暴力的悲傷故事。當務之急,還是先勒住眼前的瘋馬為妙,倘若不小心被踢成重傷,說不定就能免去死罪。

想到這兒,我都想為自己的機智點個讚了!

可我兩條腿的真心跑不過那四條腿的,我氣喘籲籲地,看到瘋馬跑進大院,躍過鯉魚池,橫穿走廊,然後一個瀟灑地撞門!

球進啦!哦不,馬進啦!

好死不死,竟然進了範天辰的臥房!

支離破碎的門板晃蕩了兩下,轟然倒地。裏麵燈火通明,範天辰正在更衣,大半個白皙的肩膀暴露著。剛出浴的緣故,他渾身還氤氳著嫋嫋霧氣。

這畫麵太美,簡直不敢看。

“哼,真看不出來,上官木蘭,你心機還挺重。”範天辰穿好衣服,目光似刀劍般刺穿我,“為了窺伺我美色,居然如此煞費苦心。”

“誤會啊,是馬瘋了。”我趕緊解釋。

“嗬,你說我的寶貝瘋了?”範天辰低聲吹了個口哨,那匹小母馬邁著矯健有力的步伐,英姿颯爽地走了出來,這精氣神簡直跟之前的瘋狗附體判若兩馬。

範天辰伸出手,小母馬撒嬌地蹭了蹭。

“她故意虐待你了?”範天辰指了指我。

小母馬發出一聲催人淚下的悲鳴。

我惡狠狠地盯著這渾蛋牲口。你丫玩我對吧!真是虎落平陽被馬欺!

“瞪什麼,有膽做這檔子事,沒膽承認了?”

我幹脆不作聲,理全被他占了去,我說什麼都沒用。反正人在做,天在看,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我視死如歸地望著範天辰,或許是被我的眼神打動了,範天辰居然沒再深究下去,隻是讓我把馬牽回去,也沒提讓我賠償的事情。

我心花怒放,敢情這範天辰也沒傳聞中那麼可怕嘛。可現實分分鍾把我扇到清醒,因為我前腳還沒邁出門檻,就聽到範天辰開口說:“一個時辰後來我房裏。”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一個時辰後,我顫著腿去見範天辰。

他正躺在床上,聽到聲響,沒有抬眼看我,隻是伸出柔弱無骨的手朝我招了招:“你過來。”

這銷魂的姿勢!這誘惑的語氣!讓我瞬間明白了什麼!

“你這是要睡我?!”我虎軀一震,驚呼道。這懲罰也太狠了吧!

範天辰朝我翻了個白眼:“想得美,過來坐板凳上,等我睡了再走。”

“哦。”敢情範天辰還有這種喜歡被人盯著睡的怪癖,我坐過去,順手準備關了琉璃燈。

“不準關燈。”

“啊?”

“這黑燈瞎火的,我怕你對我不軌。”

真是的,這麼戒備,借我一個豹子膽我也不敢睡他啊。

三、

第二日,我正忙著收拾瘋馬的殘局,就突然被範天辰喚到了大廳裏。

“等下你去廚房,找廚子們問問今年賞月會上糕點的樣式。”範天辰吩咐道,“告訴他們,我隻吃伍仁餡兒的。”

嘖嘖,真是好一個驕縱的男人,連全府上下的口味都要隨他。伍仁餡兒,我光想想就覺得奇葩。範天辰你這麼重口,你爹知道嗎?

“賞月會是什麼?”我疑惑地問他。

範天辰扔給我一個“沒文化真可怕”的鄙夷眼神,解釋道:“中秋日督軍府的娛樂活動,今年允許你這平民一起沾沾富氣。”

中秋日,居然這麼快就要中秋日了!我瞬間心慌起來,以前總以為時光慢得很,現在驀然發現還有一個多月便是中秋了。

我一咬牙,對範天辰說:“你能不能先把告示上寫的聘金給我?”我的語氣近乎卑微,因為除了這個,我想不到搞一大筆錢的法子了。

“不行。”範天辰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我,“笨手笨腳,窺伺美色,還敢騙錢?”

這一條條罪名壓下來,我再也沒膽子提錢的事情了。

可不提錢,不代表我放棄了對錢的渴望。我有特別的斂財技巧。

月黑風高,我偷偷潛入範天辰的書房,滿櫃子隨意放置的珍奇古玩簡直亮瞎了我的雙眼,分分鍾拉得一手好仇恨。

這些古玩都是老督軍送他的,卻被範天辰棄之如敝屐,我真為老督軍有這麼一個暴殄天物的兒子感到痛惜!

“既然你不喜歡,我就替你好好收著。”我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挑了幾個不起眼的小古玩塞進兜裏。動作流暢,一氣嗬成,心裏居然沒有絲毫愧疚感。

我的三觀告訴我,偷土豪的東西,不叫犯罪,叫劫富濟貧。

接下來幾日,範天辰忙著幫老督軍籌辦賞月會,我也趁機給自己放個小長假,白天偷溜出府,去賭場賭個昏天黑地。

要問我賭資哪裏來的嘛,這種顯而易見的答案不說也罷。

這幾日我的手氣一直不錯,每次都能贏個滿貫,眼看這賭注越來越大,錢也越滾越多,我笑得眼睛都快眯成縫了。

“賭大賭小?”裁判搖著骰子盒大聲問道。

“小!”我緊緊盯著那骰子盒。我無父無母,打小混跡在賭場,耳濡目染,很多時候僅靠耳朵聽,便能知大小。而撕督軍府告示那日,我之所以輸得慘不忍睹,自然是有原因的,原因是被隻小飛蟲鑽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