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上路】1、編輯是一個操蛋的工作(1 / 2)

田恬從來沒有想過,舞藍竟會是個男人。

田恬今年二十二歲,剛從大學畢業,拍完畢業照就忙不迭坐上了開往b市的高鐵,來京宇辦理入職手續。這和著急就業沒有半點關係,純粹是因為他想見舞藍。“去b市見舞藍”這個念頭,已經在他腦海裏盤桓了整整八年之久。它指使田恬在高考填誌願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中文係,也指使田恬一畢業就大無畏地做上了北漂族。

要問田恬是怎麼認識舞藍的,說來也是孽緣。

田恬初中那會兒,正值紙媒的巔峰期,報刊亭上陳列著形形色色的雜誌,從軍武到曆史,從漫畫到小說。其時最受歡迎的期刊,就是麵向青少年的小說月刊——《新繪》。《新繪》有多火?每個月15號,《新繪》發行的日子,報刊亭外能排起烏泱泱的長隊。誰要是腿腳快搶到一本,全班上下但求一看,接下來好幾個禮拜都有人幫忙做衛生,別提多有麵子了。

田恬那個時候讀書不行,讀閑書卻比誰都積極。在雜誌上一期不落地追完了玄原、四海縱橫的十洲三海係列,還上趕子填了讀者調查表寄回去,比寫作業還認真。

皇天不負有心人,有一天,田恬竟盼到了主編舞藍的親筆信。那是編輯部策劃的新欄目,在創刊兩周年之際,讓主編選擇一名小讀者互動。

每個月有120萬本《新繪》從b市運往全國各地;每本《新繪》在每個班級上要流經五十人之手。在這600萬翻閱人次裏,一個不起眼的他,收到了做出《新繪》之人的親筆信。

田恬至今仍記得那個夏天,他從信封中抽出粉紅色波點的信紙,上頭那漂亮的行書,每一個字都像是在閃閃發光。

十四五歲的青春期少年是世界上最自命不凡的動物,他們隻消一點點鼓舞,就能陷入隱秘的熱戀。田恬就在那個瞬間,情竇初開。他從此不再滿足於一問一答地填寫讀者調查表,充當600萬小讀者之一;他開始把自己視為舞藍的知己,指名道姓地給她寫信。在短短幾個星期裏,他從一個語文不及格的男孩,迅速成長為一個會寫詩的男人。雖然一兩年以後,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他和李白的差距需要轉世才能彌補,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總要給舞藍寫點什麼。

舞藍怎麼也沒有想到,她不經意的回饋竟會招惹到這樣一位意誌堅強的男性,以至於每個月雷打不動地將自己的日記、周記、讀書筆記以及蹩腳的詩寄給自己。田恬的毅力起先並沒有得到回複,因為這看上去太像騷擾;但科學研究表明,在任何一樁事項上花費十萬個小時,最終都會成功——不久之後,舞藍出於慚愧,成了他的筆友。這就好像有個人孜孜不倦地在微信上發你好,總有一天你會發他一個表情,畢竟郵政時代沒有拖黑一說。

很多事情往往有一個胡鬧的開始,卻有個童話般的結尾。

他們的通信,持續了八年之久。

舞藍從一開始的強行筆友,到後來享受起與田恬分享人生,最後變成了習慣。雖然生活總是這樣操蛋,但有一人可以傾吐,有一人可以風花雪月、詩書酒茶,實在是樁幸事。

遂互引為知己。

遂在八年之後,在招聘上吩咐人事部——那個叫田恬的,編輯部要!編輯部要的!

單純的田恬自然不知道這些職場上的陰暗交易,他隻是連蹦帶跳地走進了京宇的大門,在電梯裏挺胸抬頭,抹了抹自己的頭發,整了整自己的襯衫,像是即將出發去迎親的新郎。

電梯門叮地打開,眼前是有些晦暗的格子間,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被光柱打亮的地方灰塵飛揚。目力所及之處不是書、就是紙;走道上左一箱右一箱的雜誌沒人打理,妨礙交通;格子間裏也荒無人煙,看上去荒廢已久。田恬雖然沉浸在甜蜜的暗戀之中,卻還是忍不住從心底裏升起一絲隱憂,這怎麼看怎麼都是要倒閉了。說起來,他也很久沒有買《新繪》了……

“新來的麼?”一個漂亮男人從格子間裏探出頭來,一手拿托盤,一手端咖啡,看上去正在早上九點喝英式下午茶。他的英俊十分具有親和力,他也深知自己的優勢,笑容盡可能地溫柔,以至於看到他的一瞬間,整個編輯部都在田恬眼裏提亮了一個色度,讓他瞬間警惕了起來。這種嘿啦嘿啦笑得人畜無害的漂亮男人在舞藍身邊工作……不,他要相信舞藍,他不能做小雞肚腸的男人。

“主編的工作室在那邊。”漂亮男人指了指走廊盡頭。

“哦……謝謝。”

經過茶水間,田恬迎麵撞見個穿運動背心和緊身短褲的男人,正一手拎著一箱a4紙做深蹲。

“一、二、三、四……早啊!”他活力四射道,“新來的?以後每天跟著我出操吧!”

田恬:“……?”

雖然是夏天,穿短褲短袖也沒錯,但是穿著全套健身裝備來上班……不過他的身材確實像個健身教練呢。他不會就是個健身教練吧?所以編輯部裏為什麼會有個健身教練啊?!

田恬心裏惦記著健身教練,忘記舞藍的辦公室落地窗外整理一下發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