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張普通的木桌上,油燈快要燃盡。玉璕揉著眉心苦苦思考些什麼,但他越是思考就越發困乏,終究支撐不了,倒頭睡下……隨後,夢境由此襲來。玉璕站在一處懸崖邊,仰頭四望,四周是扭曲的,充滿著落敗的灰色塵埃,此處沒有任何光線,陰冷的風帶來惡鬼的嘯叫。突然,一聲哀鳴讓玉璕注視著自己的前方——七座栩栩如生的雕像正在劇烈燃燒著,在火焰之中他無法一窺其身軀,也不敢。那七座如同活著的雕像,或金色,或紅色,或藍色的詭異巨瞳正盯著他,某種恐懼隨著四周飄動著灰色隱霧慢慢纏繞住玉璕,他恐懼得想要發聲,想要竭力嘶吼,脖子卻被死死勒住。其中一座雕像動了起來,覆蓋在它身上的石塊嘩啦啦第掉落,它從烈焰之中歸來,在這片幽暗的空間輕聲低語著湮滅,人類的滅亡,萬物的終結。它慢慢靠近玉璕,這些灰色的霧將玉璕綁得更緊,讓他無法發聲,乃至呼吸……玉璕的手抽搐著,立馬強迫自己從噩夢之中驚醒,他搖搖頭心歎最近精神太過於失常,隨後便起身離開桌子,朝著屋外走去,可當他推開門之時,玉璕似乎想起了些什麼,他立馬回過頭望去……無窮無盡的妖獸潮從山上衝下來,它們興奮地嘶吼著,大地為之震撼,天空被灰色所籠罩,烈焰燃盡一切……他高聲尖叫,從噩夢之中逃離……醒來之時,玉璕正待在一間裝飾優雅的書房裏。他躺在一場柔軟的長椅上,身上蓋著絲綢的絲織毯子……玉璕警惕地望著四周的書櫃,以確定這是否是另一場噩夢。“你醒了?”一位白胡子的老先生走了過來,為他遞過來一張濕的毛巾,老先生和藹地笑道:“看樣子,噩夢十分可怕。”“嗯……”玉璕心有餘悸,接過來老先生的毛巾,擦掉額頭的汗。從一重夢境陷入更深一重的夢境,這種精神層麵的折磨幾乎讓他無法喘氣。“我是文啟學院的二先生,在大先生不在的時候由我掌管文啟學院。”這位老人自我介紹道。“程篤說你在和他說話時候突然昏了過去……不過沒什麼好擔心的,你看上去比牛犢還壯實,頂多是昏迷了一小會兒。”“昏迷?”玉璕在心裏越發後怕,他現在無法判讀自己究竟是見著了程先生便已經進入夢境,還是在那之後。“請原諒我提起這件事,我知道任誰經曆了這樣糟糕的事,都難以堅強。那隻古妖從封印所逃了出來,的確所有人都沒想到。但讓我們暫時擱置,玉璕。我想程篤已經告訴你被授予了免試皆傳候選人的資格,你得必須做好充足的準備。”“免試皆傳?聽起來就好像是一個絕世高手。”“不僅僅如此,免試皆傳是被認定為文啟學院最為優秀的學生,在先生的世界中,這樣的榮譽幾乎決定了後半生的輝煌,那可是無數天之驕子都渴求的榮譽。”“聽起來這要麼是一塊香饃饃,要麼就是洗得白花花的公主殿下……但是,”玉璕瞪著眼說:“二先生,你知道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我隻是一條醃菜堆裏的鹹魚,雖然一直期待翻身,但是翻過身之後我依然是鹹魚。”二先生沉思了一會兒:“可是,唐玉對於你的評價可是相當之高,沉著冷靜,及其敏銳的思維和高於絕大多數人的智力……”“這冠冕堂皇的讚揚可是在以實力為尊的先生世界裏,讓我顯得就像是一隻弱雞。二先生給予了一份這樣的資格給我,這聽起來就像是依靠走後門而得到的欽定。”玉璕打斷了他。“欽定……”二先生低喃,他坐穩在了椅子上,打量著玉璕。玉璕不由得撇過頭,那樣的目光令他有些不舒服。二先生開口:“玉璕,你知道嗎?程篤一直負責甄選出這個學院最為優秀的人,他判斷一個人的優秀從不是以他的先生境界最為依據。正如佛教挑選弟子依靠慧根,挑選一個學生則是依靠秉性。不僅僅如此,剛才程篤告訴我說,當你睡著之時,他看見了你的先生之源猶如天河一般滔滔不絕。可以說,你是我們遇見過的最為有天賦的年輕人。”“您大概是說書出生的吧。”玉璕有些愣,突然被這麼讚揚他不知所措。見此,他隻好厚著臉皮繼續說:“那你們的免試皆傳都是一個打十個的主吧。”二先生搖搖頭,坦白道:“不止這樣,他甚至認為雙陰之月應該是他胯下的兩顆睾丸。”玉璕有些無奈,看著二先生正色道:“二先生,如果我拒絕“免試皆傳”的候選人資格,你們還會讓我在文啟山學習嗎?”“拒絕……”二先生嘴裏念著這個詞,他將自己的手放在桌上敲了一下提高了音量:“玉璕,古妖殺掉了你的朋友和親人,我不知道你對這件事怎麼看。但是我明白一件事,玉璕,你已經無家可歸。你想做什麼?在你眼裏,難道進入文啟山就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玉璕我一直相信那麼一句話:高度決定態度,並非是你的態度決定高度。我們給予了你無數人渴求的榮耀,也讓你到達了無數人覬覦的高度。”那個看起來很普通的老人看穿了玉璕心中所想,一擊致命。玉璕虛眯著眼,並未再多說些什麼,起身準備離去。“為什麼不喝完茶再走?”二先生指了指麵前的茶,很是和藹。“免了,這茶是貴客的。”二先生溫和一笑,在目送玉璕離開之後,轉過身坐回自己的椅子,在他麵前,一位客人已經入座。“很聰明,也非常警惕。”二先生絲毫不吝嗇自己的讚揚。“但正如他所說的,這些東西在先生的世界可不管用。”程篤歎息一聲,“弱者有一種特殊氣質,就像是落入海中的遇難者的鮮血,一旦被鯊魚聞到,便無法逃避。玉璕之所以會被那個學生刁難,被那些人嘲諷,無關乎於人性,隻是他在這樣的時代實在是太弱小了。因為你捏死一隻螞蟻是不會存在任何感情的,他的溫和氣質不過就是自己弱小證明前提而已。”二先生開口問:“你檢視他的先生之源之時,究竟看見了什麼?”無言,程篤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說:“說出來很奇怪,他的先生之源可以稱之為枯竭。這簡直難以相信,因為無論是多麼平庸之人,他的先生之源也能有頭發絲般大小。可以說,玉璕他根本不可能成為先生。說實話,我也很難明白為什麼大先生會選擇他。”“誰知道呢?但是,大先生相信的人,整個文啟學院都會為之相信。”二先生看向窗外,夏季的第一場雨已經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