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靜悄悄的。與起初的死寂不同，此時此刻的寧靜是源於某個人或者某種生物所散發出的威壓壓迫所致，那是多麼可畏可敬的尊嚴！玉璕之所以每一次揮刀都是那麼篤定，堅決，那是因為他無所畏懼，包括死亡。但是他現在能清楚感受到皮膚正在一寸寸地幹裂，內心之中動搖由放大鏡放大無數倍，變成了無法表述的恐懼。這份害怕和內心深處某種恐懼重疊，讓他無所適從。現在，玉璕唯一想做的就是從這個男人，或者說這隻古妖身邊逃跑。“擦擦汗。”對方遞出懷裏的毛巾。刺啦……那是類似於血線擴大的聲音，毛巾飛舞在半空，一把黑色的小刀從中切過。玉璕在某一刻突然抽出刀，風吹亂他的頭發，那些光芒讓他的眼神撲朔迷離，瞳孔之中的一點楓葉紅蕩漾在那隻古妖的眼裏，他嘴角的微笑給予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那股美令唐玉吃了一驚。無關乎與外表，而是那一刻的氣質。紅色慢慢沉浸，猶如楓葉飄落在安靜的湖水裏。這時候，唐玉才發現他的雙眼是如此瑰麗，猶如血玉，那一刻的美，令人窒息。“真是了不起的勇氣！”男人毫不吝嗇自己的讚揚。那團虛影慢慢消散，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天地之間的場景忽然變幻，這裏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場景。唐玉迅速來到玉璕跟前，兩人彼此凝視一眼，陷入更為深層次的震撼之中。他們都了解幻境，但都不認為自己會輕鬆陷進去。玉璕自負自己足夠警惕而且觀察甚微，唐玉則是認為自己讀過這麼多書籍，了解所有幻境的構成術式，並且對於術式極其敏感。可是他們現在無法確定幻境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從踏入這片區域？還是從踏入界線山？周圍的景象開始逐漸清晰，映入眼簾的是無數屍體，少部分人類，絕大多是堆積成一塊的妖獸，唐玉強忍著惡心，觀察著那些妖獸上的傷口。“整個過程沒有任何的脫離帶水。”玉璕頓了頓，像是在思考什麼，然後手化作刀樣，切下。“就像菜刀落下切菜般的暢快感。”他為唐玉講出了心中的答案。“他很擅長屠殺妖獸，如果你能看到，幾乎每具屍體的傷口處都一樣，甚至包括尺寸，深度。”“那就說明……”“他獵殺過很多妖獸。”玉璕和唐玉異口同聲地道。“殺出了一種感覺，就像天賦，不用像先生一樣需要高速思考，通過計算。這是長年累月累計出來的第六感，意識和局勢觀。欣然揮刀，就猶如閑庭散步！”唐玉陷入震驚之中。文啟學院能做到這樣的隻有一個人……似乎想到些什麼，唐玉朝著某處望去……隨後，不可名狀的悲傷湧了上來，那副場景直直的敲打在她的內心深處，使她如同野獸般磨著自己的牙齒，以此發泄著自己的憤怒。喉嚨間如同煮沸的開水咕嚕嚕叫著，她痛苦不能發聲，陷入無法自拔的困境之中。在那個玄石坑邊緣之上，立著五根柱子，五個人被綁在柱子上，頭顱並沒有自然下墜，因為五根樹釘從喉嚨之間穿過，將他們的頭釘死在上麵。血染遍他們全身，甚至侵入了柱子裏，腳趾已經有了腐爛的跡象。因為不甘和恐懼的雙眼死死睜大，共同看向了一個方向。玉璕知道那是哪裏……那是他們離開的地方。一股難言的複雜感驅使著他看向別處。玉璕不太了解這些人的任務是什麼，隻能從起初那人的話語之中猜到些什麼，於是他陷入了更為難理解的迷茫之中。驅使這些人作出決定，無畏犧牲的動力究竟是什麼？所謂的榮譽感？所謂的存在感？所謂的責任感？……“多虧了界線山，你們擁有了天堂的生活，文明而又繁榮，可你們的行為方式卻像是蠻夷。自私怯弱，卑鄙，沒有任何道德觀念，反而如同生活在叢林之中，遵從肉弱強食。當你們使用暴力奴役自己同類之時，暴力卻讓我們從劣等感之中解放出來，改變我們對於這個世界的看法和自生自滅的態度，變成尋求尊嚴和生存的種族。”“夠了！”唐玉再也無法忍受那個家夥神叨叨的碎念，這個類似於老學究的古妖其本質在她角度看來，和賣墨的孔書生一樣酸。這種話從他嘴裏所說出，隻會讓人感到惡心。林龍對於那個年輕人的反駁沒有絲毫在意，反而顯得非常溫和。他把玩著手中那塊淡青色的圓玉，低著頭，雙眼裏漣漪微微蕩漾，血紅色閃滅，氣氛突然之間變得微妙起來。互相仇視的雙方沒有動手，保持著動態的安靜。玉璕繃緊了身體，手握住了腰間的刀，目光始終放在那個男人身上。林龍突然對玉璕開口說道：“孩子，你非常有趣，所以在開頭我才回選擇跟你說話。不知道你的人類朋友怎麼看你，反正我覺得你行事和思考方式都非常難以理解，你就像是一團迷霧，永遠無法琢磨透。你表現得如同你那把刀一樣鋒利，似乎隨時都能割破空氣，你也擁有著令人敬佩的勇氣。但是我更感興趣的是……”林龍突然抬起頭，赤紅色的血腥瞳孔直視著玉璕，他的雙眼包裹著無比的尊嚴，獨屬於古妖的威壓毫不保留地釋放而出。古妖，無論曆史如何改變，都是被人類所敬畏所恐懼的種族，人類的無數本能之中就包括著對於古妖的臣服和恐懼，那是來自於精神領域的折磨，你唯有堅韌的意誌和無比強大的自信與實力才能直視他們。“別看他眼睛……”唐玉連忙拉住玉璕的手，輕聲解釋道：“即使古妖對於我們有著壓倒性的威壓，但除去七古妖之類的尊貴古妖之外，其餘古妖隻能通過目視釋放，就像是魅惑之術。”“你的意思是這貨當自己是小倩？”玉璕露出自己可惜不是寧采臣那樣白嫩書生的表情，不然他還知道自己該如何對付。唐玉並沒有因為玉璕的幽默而放鬆，那股潮水般的壓力始終圍繞著他們，這隻古妖的實力超出了她所能預料且對付的範疇。“別被他蠱惑，盡量和他拖延，隻要能拖到足夠的時間……”唐玉迅速做出最好的應對，輕微挪動著自己的身體，玉璕也悄悄挪到唐玉麵前，直麵那隻古妖。他本以為自己會害怕，因為麵對這種存在於故事之中的生物，自己聽過太多恐怖的橋段。可當他正正切切麵對之時，卻太過於淡然，那是難以想象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