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戰爭之形(1 / 2)

黃昏。界線山。大雨磅礴。在一棵不大的樹上,陰影間有著什麼東西。那是一道嬌小的身體,她將自己的整個身子卷縮在樹枝間,就像是一隻黑貓。那人發出嘖嘖聲,搖著手中的一葉符說這真是暴殄天物。與此同時另一隻手在兜裏摸索著,掏出一塊褐色玉,印刻之中的線開始發亮。“洛寧出手了。”不是詢問,隻是在敘述某件事實,那頭的聲音帶著慵懶,估計是剛剛睡醒。她的呼吸停頓了一下,不是因為對方的判斷如此準確,而是每當聽見這聲音,就會想到她們的第一次的見麵。“嗯,沒有人會拒絕免試皆傳。文獻館的那幫老家夥此時應該暴跳如雷。雖然他們不太喜歡唐玉,但她始終是他們最為得意的學生,而且那個男人……”她沒在繼續說下去。“給人的感覺非常怪?”另一頭問道。“嗯,唐玉至今已經沉睡了五次,而這一次沉睡則直接賦予她化域的力量,所以我不認為玉璕能如此輕鬆地承受住唐玉的全部力量,但是出乎意料的,他根本沒有爆體而亡,甚至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仿佛猶如一個無底洞,他輕鬆地吸收了唐玉所有力量。你真該看看他在這個戰場之中所廝殺的樣子……那會令人感到畏懼!”“既然要變劇本,那我們就把配角寫死吧。”“我明白了,我會讓他後悔自己是一隻半妖,然後把這份禮物作為成人禮送給洛寧。”她迅速平緩掉自己起伏的內心。手熟練的折好一張紅色的符,那是罕見的顏色;通常符都為黃色,輔以朱砂起勢。可這紅色符文,沒有任何彎曲的線條,符身的下半段居然被淡淡的黑色所覆蓋。有無數線所組成的紅色環在符文燃燒的那一刻乍現,她的手指輕輕勾勒,一條筆直的紅線直通入遠方的戰場。在那裏,閃電轟鳴,猶如白晝。黑色的世界逐漸覆蓋住玉璕的雙眼,在他的視線裏,一切的東西都開始重疊,然後在某一刻突然塌陷。所有的雨滴仿佛都附在一根細線之上,然後在某一刻因不堪重負猛地斷裂,凝重的喘息聲令空氣之中的雨躍動著不安。這就是玉璕此時此刻的狀態,他的身體內部從來沒有如此糟糕過。呼吸就像是一個哮喘病老人一般吃力,他已經無法感受到新鮮的空氣,視覺也開始逐漸失去,耳朵盡頭皆為呼嘯的風聲,他現在唯一慶幸的是腦海之中的那個女人並沒有趁此來搗亂讓他能保持清明。玉璕虛眯著眼,再一次努力握緊手中的兩把刀。這具支離破碎的身軀一直被手心的那道符文盡力所修補,可這顯然是通過透支他的生命力強行支撐的。他現在就如同被係住雙手的囚徒被一匹快馬拉住在無盡的奔跑。他無法言明自己現在再度拾起刀麵對這個家夥的動機是什麼,在抵達極限之後,他再無任何可能。那麼,自己站在這裏的理由究竟是什麼呢?他無法回答,或者說他不想思考。腦海之中的風聲突然變大,那根細線之上的水滴震碎。右手上的小刀迅速反握,向背後插去……漆黑的世界裏,某道意識突然掙紮了一下;那把刀突然旋轉,玉璕低頭側身躲過林楓由上而下的襲擊,兩把刀封鎖住那塊區域,撕裂般的痕跡浮現在空氣之中。林楓再一次為對方表現驚訝出聲。他欣賞玉璕並非是因為對方擁有著的強大力量,而是那個男人所表現出來的傲骨以及錚錚鐵血。在他那深黑色的眸子隱藏著困獸的凶狠和廣袤的孤獨,某種陰鬱的氣質在他身上顯得非常獨特。而在那個人類的骨子裏,有著比他的力量更為值得敬畏的東西,這或許就是人類的不凡之處。在林楓看來,這一切應該在前一刻那一擊下完美結束。在不斷的高壓之下,把對方的身體機能迅速壓榨至幹涸之中,透支掉所有力量的玉璕對於他來說勝利已經毫無懸念。可是玉璕剛才所做出的反應表現得一如既往地淩厲,簡直就是難以置信。他究竟是憑借著什麼屹立不倒到現在?迅速生長而出的實質結晶擋在林楓麵前,兩把刀再一次的在上麵留下深深的印記,可是那股生猛的力量將林楓壓退。玉璕借此硬生生的提高自己全身的力量,不留餘力地瘋狂進攻,也不顧林楓的力量會在他身上留下怎麼的創傷,完全放棄防守。雨燕割破雨水,寒光冷射;黑色的魅影彼此浮現。偌大的寂靜世界裏,雨水不斷擊打在刀上,將那股寒冷注入其中;兩道鬼魅的影子彼此追逐,彼此貼合。在某一刻,刀刺入皮膚裏的聲音迅速擴大,蔓延在整片雨裏。紅黑色的血從林楓手腕處流下,而那個微閉著雙眼的人似乎對此並不在意,他繼續壓進對方,手中的刀影片刻都未曾停歇。“這就是……先生麼?”林楓猜想道。以人類的身軀,逼近甚至超過古妖,掌握了這份力量的人類,究竟是靠出賣自己的什麼獲得的?“靈魂麼?”在玉璕再次逼近自己的那一刹那,林楓突然嘶聲念著古奧的語言,莊嚴宏偉的吟誦聲兀地將這裏凝結,一股全新的”勢“由此激發而出,蠻橫地修改掉這裏原有的勢,所有的元素因此而肆意竄流。玉璕痛苦地發出嘶啞的吼叫聲,但是刺向對方胸部的獵刀依舊沒有因此而停緩。他的衣服開始碎裂,無數道錯橫浮現在他的身體之上,仿佛有什麼東西正竭力的撕裂掉他皮肉。林楓和玉璕周圍的世界陷入燃燒之中,所有靠近他們的雨水都在片刻被蒸發。黑色的灰燼飄蕩在四周,然後旋轉凝結在一起,就像無數條黑蛇彼此打結在了一起。黑色的風暴以他們倆為中心開始向四周逸散,非凡的力量已經將這裏摧毀成了荒蕪。林楓強行握住對方那致命的獵刀,緊緊捏著,無與倫比的力量爆發而出,和玉璕蠻橫的對轟而出。這是最為原始的廝殺方式,不借助任何技巧,不借助任何工具,完全憑借雙方的意誌與力量。玉璕死死地咬住牙,在承受那股勢所帶來的撕裂痛苦之時,堅韌不拔的意誌驅使著那把刀不顧一切的刺入前方。肆掠的氣壓將紅黑色的鮮血壓縮成雨滴潑散而出,林楓的手終於展現出古妖的特征,鋒利的爪牙在他的決意之下狠狠扭著。而那把由人類所打造的獵刀終於在古妖的力量之下破碎開來,那些碎片在玉璕麵前炸裂開來,可失明了的玉璕已經無法看見。元素的亂流終於停止,那股強大的勢消散開來,一切都陷入時間停止的寧靜之中。天空中黑色的小雨,將那個躺在地上男人沾染了血的頭發慢慢洗淨,林楓站在他的身邊,愜意地笑出聲。妖類的特征逐漸在他身上散去,他蹲了下來,聽見了對方的低語。“結束了。”類似於喃喃的聲音透露著如釋重負。林楓回答:“有什麼遺言嗎?我想我會幫你實現,因為你值得我這麼做。”“我不想說……”林楓能理解玉璕的意思,微笑表示自己明白,可那個家夥嘴角掛著的淺笑似乎像是嘲諷……多年的豐富經驗讓他似乎是意識到了寫什麼,林楓瞳孔突然睜大,他嘶叫起來,蛻化的現象被他強行逆轉,在他身上,人類和古妖的特征反複交錯,讓他的陷入劇烈的痙攣之中,他如同被扔進滾熱的岩漿之中那樣嘶叫著,恐怖的景象就此交錯。那個家夥睜開了失去了視線的雙眼,刹那的一瞥,林楓陷入了對於死亡的恐懼之中。楓葉般的落寞紅在玉璕眼底開始沉浸,他那紅盡了的眸子讓林楓陷入癲狂。某些瘋狂的景象在林楓腦海裏生成,他被強行給予了某些東西。”蛇,無數條蛇,彼此交媾……女人的嘶吼……“他在內心深處歇斯底裏地吼叫著。林楓在作出最後的反應之時,用手準確地掐向玉璕的咽喉。可就在那一刻,他清楚地感受到他所有的動作陷入停緩之中,無數條紅色的線不知在何時封鎖住他的全身,他的力量如同泄洪一般瘋狂流逝,巨大的虛脫感充斥在林楓全身。而那雙利刃般的手終究是穩穩地停在玉璕咽喉的一厘米處,未進絲毫。所有的一切在玉璕眼裏開始再度清晰,他不再依靠意識作出判斷,不再依靠聲音作出反擊,他盯緊了對方最為薄弱的地方,右手之中那把平淡無奇的雨燕迅速刺入,然後翻轉。他如同朋友一般抱緊了林楓,右手之中的折刀使勁著,反複著,不留餘力著……人類和古妖的戰爭從來不是依靠先生的力量,過去是這樣,將來也不會。這場大雨並沒有因為誰的死亡而變小,在這個季節裏,連著下幾天大雨也不會是任何稀罕事。玉璕終於鬆開了手中的刀,想要拚命地看向某處,可是他連挪動眼皮的力氣都沒有,這個太累的活兒果然不適合他。唐玉叫他所做的事他都不適合,最終他還為此搭上了性命;玉璕突然想要回憶自己的一生,腦海卻陷入了空白之中;明明充滿著對於水的欲望,可他現在連嘴唇都懶得動。當他發現仰望天空也是那麼累時,他選擇閉上了眼。在這個安靜的雨夜裏,除了永無止盡的傾盆大雨,再無其他。雨水安靜地衝涮著。一個修長的身影在雨夜裏有些模糊,黑色雨傘上有著赤金色的光芒。大先生老了,但是他的手依舊十分有力,也非常溫暖,他蹲下身,摁住玉璕的胸口,生命的暖流略微回流到了玉璕身體內。那人說道:“我想現在應該沒有人對於你的免試皆傳候選人有異議。”他的聲音不大,卻穿透在整個雨夜裏,在那一刹那,整個夜晚慢慢被點亮。無數的蠟燭被他們捧在手心,微弱的燭光並沒有因為這場雨而熄滅,甚至連燭火都未曾飄蕩,仿佛就像是定格畫。玉璕睜開眼,看著那個老人,不屑地冷笑了一聲,他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嘲諷:“她死了,他們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