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孤獨之行(1 / 2)

林一為自家小姐撐好雨傘,身子微微往邊上一挪,借此讓雨傘之中的空間大一些。當他抱怨著文啟學院作為獨立的空間為何這雨會如此之冷,隨後他便發現自家小姐此時此刻的冰冷遠勝與此。林一不是侍從,至少他從未這麼認為。他覺得自己更像是一個監護人的角色,稱之為父親過於僭越,而且他的年齡也不合適。他於墨羲之便是兄長,自己關心是來源於內心裏的愛而非地位尊卑,所以他自認為自己甚是了解對方。沒有什麼能比愛能讓一個人變得敏銳。比如當墨羲之一沉思,她就是立即準備好了撒謊。她或許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但是從未對謊言有任何正確上的羞恥感,大概在她看來,女人的撒謊是一種難得的美德。而她驕傲地認為她應該具備所有女人的美德。這樣不成熟的她對於林一來說有種特殊的美感,若是失去這種秉性,那她就永遠不再是墨羲之。果然對於他的發問,墨羲之隻是簡潔地答道,隻是這個大雨天讓她心情不好而已。林一附和,這大雨的確煩人,隨後繼續說:“你的東西全部整理好了,最愛的那本書已經幫你放在了枕間,內衣放在了床腳的盒子裏;如同我打聽的沒錯,那家裁縫是這裏最好的,他做好衣服後會親自送上來……”墨羲之煩悶地嚷嚷道,你每次都做的這麼周全,那你以後娶了人,你妻子做什麼。“我妻子做女人。”林一微微一笑。墨羲之並沒有因為他的機智和幽默而發笑,看了一眼他被淋濕的肩膀,略帶些怒氣問道:“不是,叫你帶兩把雨傘嗎?”“借給了別人……”“剛才有個家夥孤零零從雨中走過,我不忍心於是借給了他。”這種善意的舉動她應該不會對此介意,林一繼續耐心地為自家小姐說著所有的要事,害怕自己這個具有強迫症小姐一旦發現某樣東西不見,又會做出什麼瘋舉動。可他卻沒發現自家小姐在那一瞬間險些跌倒在雨裏,也未發現自家小姐從那一刻起已經變成自己從未看見過的模樣。她並沒有像以前胡攪蠻纏,隻是低聲哦道便安靜地漫步在雨中,孤獨地行進在雨中。周遭的一切都不可聞,不可聽,不可視。她依靠著一種特殊的感覺在遵循著某人離去之時的腳步,以此讓自己和對方陷入同一個感官之中,她在努力感受著些什麼。所有腦海裏的聲響開始逐漸清晰,再逐漸消失……那片刻的驚喜瞬間被某種不可言明的孤獨所剝脫。在那一刻,墨羲之突然轉身,她沒有說什麼,也沒做什麼,非常的安靜……雨落在她臉上,順著某道有溫度的痕跡緩慢流下。她再一次沉淪,再一次跌倒,再一次手足無措,再一次……感性。苦難之中的人應該被剝奪悲觀的權利,如果當他再一次孤獨的承受悲觀,就再也不會擁有麵對現實的勇氣,失去力量之後的他將陷入永世不複之中,他的黑暗應該被擁抱。墨羲之就此轉身離開,沒有預兆,也沒有向林一告別。她的瘋子秉性在那一刻顯露無疑,她像個傻子一樣衝進雨裏,就是是落跑的新娘,去追那道孤獨的身影。她不在乎會發什麼,也不在乎自己在幹什麼。猛烈的刨空感抓住了林一,讓林一措手不及,他側身看向自己小姐,伸出的手最終停了下來。他苦笑一聲,鬆開握住傘柄的手,任由那把雨傘落在雨裏,然後被風吹走。他覺得自己當時應該把這兩把傘都送給那個人,這樣他就可以被小姐罵著回去。對於自家小姐衝入雨中他並沒有做阻攔,因為當察覺到什麼之時,他什麼也不知道。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對於那個瘋女孩的思維他是如此瘠薄,是如此匱乏。他不了解她……從此刻起。“真美。”他讚歎道。那道無所畏懼衝向大雨盡頭的身影就像是彩雲之間的麋鹿,夢幻而又美麗。的確,她總的做些什麼,無論是什麼。墨羲之迅速折返,迅速跑到剛才來之時,那條長階梯的盡頭,可當她朝下望去之時卻讓她中了魔怔一般呆立在原地,她回想起了些什麼。他歇斯底裏的控訴充斥在她的腦海、他憤怒扭曲的臉映射入自己的視線、他孤寂落寞的身影落入……無人所知的內心角落。她並沒有繼續追出去,在沉思之後,她順著階梯緩慢而下,拾起那把被扔掉的雨傘。空無一人的階梯上,雨水從她腳下流過,狂風風吹亂她梳理得很整潔的頭發。她今天來的時候,林一說今天小姐美得就像出閣那天。曾經在鏡子麵前無動於衷的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淺笑,她拿出自己偷偷買的眉筆細細地畫著眉毛,一番侍弄之後,黑色的眸子間有股陰鬱的嫵媚。她明白其實沒什麼變化,隻是顏色和自己略微灰褐色的頭發變得一樣,但是這樣會讓她顯得自然一些。她再也沒有任自己的長發隨意披散,而是認真紮起來,並且換上了了母親的那根精美的發簪;然後用手細細地撘攏著前麵的劉海,使其細致有明。今天她將成為文啟學院的學生,似乎很重要,但也沒那麼重要。所以林一能夠理解小姐的這番舉動,隻是微微提醒她不要錯過了時間,雖然對方並沒有在這之上花費多久,她所謂的化妝隻是梳理頭發和畫眉而已。但是隻有這樣的舉動,林一才會覺得今天和往常並無什麼變化。那個身著黑裙的女孩坐在階梯上,用手托著腮,她凝視著那把雨傘,然後低吟一聲,婉轉而又空靈。她今天穿的也很好看,至少她覺得這樣自己就像是一個美人兒。墨羲之脫掉自己濕透了的鞋,拾起雨傘站起身。她的手開始輕輕的旋轉著那柄黑色雨傘,那些雨滴如同花瓣一樣飛散而開……隨後她微微轉身……黑色的衣裙綻放而出。裙裾飛舞。墨羲之眼裏反射出她冷厲的光,嗒嗒聲響起,女孩白嫩的腳踩在堅硬玉石上,發出清脆的回聲,就像是有人在敲響玉罄。那個女孩從階梯上走下,就像是走過滿是白蓮的河麵,漣漪隨高跟散開;繃緊的小腿有著無與倫比的誘惑力、她的腰如蛇般優美、剛剛發育的胸部是青春的印記、蕾絲邊上的大片雪白讓她有著成熟女人的魅力、她挺拔的脖子如同天鵝般優雅、散漫無禮的目光微微向一點縮小、她其實根本就不需要畫眉,因為她的美已經沉淪。那個絕美的天使在下一刻變得猙獰,她化作了惡魔。墨羲之揚起手中的雨傘,雨水裏流動著墨羲之美麗的目光。她惡狠狠地將那把雨傘摔在地上,用腳瘋狂踩著那把雨傘,任由那些傘骨刺破自己的皮膚,刺進自己的肉裏。她痛苦的呻吟帶著沉淪的誘惑力,眼裏慢慢乏灰。雨水很快衝洗掉這裏所有的痕跡,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墨羲之想要閉上了眼,某人的影子卻已經映入了她的視線裏。滾燙的淚水順著她的雙頰毫無顧忌地流著,她小時候愛哭的秉性暴露無遺,她哭得是那麼悲傷,如同一隻被主人丟棄的小貓。她衝上前去,雙手握住對方,想要獲得原諒。可是在那一刻對方的臉變得猙獰,無可壓製的怒火燒掉了他,他的喉嚨嗚嗚哽咽。她悲慟地抱住對,雙方跪在地上互相依偎著,她把他的頭埋進胸口,如同親人那般給予他不可多得的溫暖,用衣袖為他擦拭著臉上的汗水,嘴唇哼著無人知曉的歌謠,一遍又一遍,從不知疲倦。女人哽咽著,凝視著他凶狠其實孤獨的眸子,與生俱來的孤獨隨著他年齡的增長孤獨的韻味越發濃重,那種孤獨平靜而又廣袤,就像是沒有星辰和月亮的黑夜;他漆黑的瞳子似乎是被鑲進了黑色的玉石,凝視他的雙眼,你必須時刻提醒自己不能被那股純黑吞沒;那雙眉毛如女人般秀麗,仔細一看和她自己並無差異。女人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然後用臉蹭著他,手指細心的為他弄開額頭前的頭發。她從那個施暴者變成了楚楚可憐的柔女子,無與倫比的美沉浸在她的淚水裏,她微微裸露的腿因為害怕而微微扭動,好像是欲望的火焰在侵蝕著那雙玉腿,帶著叫人膽顫心驚的魅惑。可是她天真無邪的臉上散發著聖潔的光芒,她對於對方的愛讓一切都變的黯淡。她痛得瑟瑟發抖,全身的力量已被抽空。她終於閉上了自己的眼,昏迷了過去。無論是現如今,還是那些年。當她開始想某些事之時,總是會出現嚴重的記憶紊亂。但十九歲的她所能確定的是,她懷戀某個狹窄陰仄的房間,那個陰仄並不通風,讓那股味道永遠不會散去,一直保存至今。墨羲之腦海逐漸清明,她看到了階梯盡頭的那個人。玉璕停了下來,他聽到了很多的聲音,但他懷疑那些呐喊和哭泣是自己瘋狂的臆想。因為連回憶都可以被欺騙,那這些臆想又有什麼樣的理由不去猜測呢?回憶是永遠都不可證明的,它並非是真理,而且有必要真理也可以被推翻。他的回憶是幹巴巴的,一碰就沙沙作響,在歲月的包裝之後,它們變成了落在了白紙之上的黑字。回憶是洋蔥,你去切洋蔥,它會讓你流眼淚,隻有剝掉皮,它才會吐露真像。玉璕向背後那個人問道:”我們是否見過?“墨羲之沉思了一會兒,回答:“不,沒有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