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上了曆史的書房,一盞燃盡的油燈被侍女悄悄換下,某道呼吸聲漸漸延長。柳輕紅從小練毛筆,至今已有十年。她非常喜歡毛筆在一刻之間所凝下蒼然絹美。萬物沉靜,心已然如春至,直落雨紛飛;那是屬於古代傳承千年的美。她擱下筆,望向窗外,有一樹葉落下。宣紙上落下一句詞:“玉家橋外,月碎人影孤。”這是她最喜歡的一首詞下抄下來的,而詞人隻不過是個窮酸的學者,沒什麼名氣,可那句詞真的很動人。那副場景就像是她真的經曆過那般,因為她就站在橋頭。黃老抽過那張宣紙,在燭火下欣賞宣紙上的墨美,古鬆皮般的手指緩緩順著筆鋒,就像撫摩情人的日益蒼老備受摧殘的容顏,有一股憐惜緊緊抓住他,落下的歎息仿佛其實已經遺落在許多年前。”輕紅,看著你的墨筆總是會讓我想起很多……”她安靜端坐在燭台前,低頭抿嘴,似乎是在等待著老師對她的教誨。可在下一刻,燭火似乎被淩厲的風壓住。“你沒聽我說話!”黃老的手再度壓在桌上。柳輕紅慌忙抬起頭,咬著薄豔的嘴唇,眼瞥向別處。老人伸出手,磨砂著她的臉,說:“輕紅長大了呀。”在迅速意識到什麼發生之後,她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老師,想要說些什麼,可是黃老已經抽回了手平放在腿上,臉色肅穆,嘴唇蠕動,如老僧頌佛:“免試可傳!”聲如雷鳴,貫穿整個書房。“易於,送輕紅回家。”他迅速命令道,甚至沒有等對方有任何反駁。這是黃氏一派最高的榮譽,而他是這一代的唯一傳人。這意味著柳輕紅的書法境界獲得了他的認同,為“免試”;“可傳”說明柳輕紅的書法可以為他人師,當然這也意味著師生之間的離別。老人呆看著燭台空蕩的火光被熄滅,他仿佛老了許多,那些白發在燭光在清晰可見。黃老手指劃過了毛筆,“你知道輕紅為什麼習承書法嗎?”“這不過就是你們東方區大家子女必修的禮儀之一而已……“牆角一偶不瞞地哼著。黃老探頭看向窗外,看著街上柳輕紅的影子被拉長,又被隱沒。他悠悠舒了一口氣,“她可是姓柳啊!”。隨後捂住自己額頭,使勁地揉著,似乎要將那些淩亂的刀刻線條揉搓成平滑的鏡麵。他望向窗外的黑夜,一如當初,突然想到了些什麼。凝重的雲將建築死死的壓住在了黑暗裏,不留光明。風聲如鬼嘯,鐵雨似落箭。就像是有萬千的惡鬼在嘶嚎,在廝殺。黃老走向大門,深吸了一口氣,廋弱的手放在門提上,猛的一拉。他下意識往後退,那是一雙黑漆的眸子,連光也不想沾染的鬼地方,黑漆的雙眼跳動著莫名的火,無邊的渴望變現的淋漓盡致。他一隻手抓住大門的扣鎖以此支撐著自己,蒼白的臉很是猙獰。對方嘶啞的聲音像是用燒紅的鐵烙在心頭,他問:“神被他所愛的世人殺了,還愛不愛他的世人?“黃老隻能驚訝地張開了嘴,覺得是這個夏季真是幹燥,他什麼也說不出。對方冷笑著,看著手足無措的黃老,並沒有等待他的回答,他來這裏也許隻是來看一個笑話,他轉過身,消失在夜裏。……黃老無奈地苦笑一聲,想到自己真的是老了,等完成這件事就好好找個地方把自己埋了。他揮揮手,一個年輕的侍從屈膝而跪,開口說:“文啟學院的玉璕已經到了東方區,如果沒錯,他手裏有著那個黑盒。”黃老立馬吩咐:“那就別讓他回去了。告訴黃升,我要看見他親自拿著東西來見我,而不是其他人拿著東西來見我。”“少爺已經動手了。”……次日淩晨。東方區外城一處擁擠的小道上。玉璕不斷擦著自己額頭上的汗,微微喘了一口氣,心裏大聲咒罵著東方區大早上都居然這麼熱,枉自他起的早趁涼快趕路。現在他覺得自己就跟擺在架子上的肉串差不多,他幾乎聞到了自己燒焦的味道。而他偏偏又要擠在人潮裏,他大聲高呼著“借過一下,借過一下……“在遭受到無數大叔和婦女的白眼之後,他終於混進了街角邊上的茶鋪裏,央著小二姑娘一定要為對方找個位置。好在他這副外地口音,讓姑娘立馬明白他是遠鄉人,好客的她立馬趕走了幾個經常在這裏賴賬混球。那幾個小子臨走之前,笑道你原來喜歡這種小白臉。玉璕在道謝之後,迅速坐了下來,愧疚的他點了一碟花生米,還點了一壺好茶。姑娘說客人你不必在意,那幾個混球是和她從小長到大的,他們整天在這裏都快煩死了。“那個穿藍布青衣的矮個子喜歡你。”玉璕嘴巴還是那麼欠。小兒姑娘聽到這兒,一陣臉紅,飛快逃開說:“客人我去幫你拿茶……”“果然比文啟學院熱鬧許多,大早上都這麼多人。”玉璕打著哈欠,無聊地說道。文啟學院在古妖和人類的邊緣地帶,相對於僅靠著域都的繁華東方區無疑落魄很多。張袂成陰,揮汗成雨,大家擠在一起,這對於小偷來說無疑是方便很多。“不,不是這樣。是因為今天是公主要來東方區遊玩。”小二姑娘糾正了客人,指著某個告示連忙為對方解釋道。大街上到處都貼著這樣的告示,東域域皇那個難得一見的小女兒今天出閣,要來東方區遊玩一番。而更重要的是,對於出閣的女孩來說,她可以選擇自己的夫婿,在今天她將成為一個女人。玉璕瞥了一眼,不以為意地輕聲說:“搞的就好像拋繡球招夫婿一樣……誰隻有手夠長,就能娶到夢寐以求的公主。”“像她這樣的女孩整個東域都在等著她出閣,這樣他們認為自己就會成為她的丈夫。”近桌的青年舉起手中的酒杯,微笑著向玉璕示意。“嘿,你難道也是湊熱鬧的?”對方看起來很討人喜歡,隻要他不流露出敵意,誰都會喜歡上他的吧……玉璕下意識地摸了摸兜裏的金屬盒子,回答道:“嗯,這種女孩誰都想吻吻她的額頭吧。”青年聽此啞然失笑,“哈哈,我還以為你是屬於那種八杠子都打不出來的悶氣美男子。”對方的幽默讓他很是欣賞。“謬讚,我的臉可對不起觀眾。倒是你,完全可以靠刷臉吃飯,想必公主一定會為你傾心吧。”“那是當然哦!”某道女聲清脆悅耳。玉璕側目,一個乖巧的女孩從他肩膀之上探出頭,一隻手扭著他的耳朵。“倒是你啊,趁我睡著了,居然對公主有非分之想。”玉璕苦澀地搖搖頭,放下五個銅子,立馬起身離開茶鋪之時,突然聽見了女孩傳來的聲音。“你笑話的技巧很拙劣。”那個女孩看著玉璕離開的背影,突然說道。“我本來就不是講笑話的人。”玉璕慢慢擠入人群消失,聲音淡淡傳出,好像是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