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羲反複翻騰的手勢終於停了下來,眼神清澈如同水洗,她看向中央空地,目光直插而過,落在一張桌子上,那是一張非常講究的桌子。那是一張四仙桌:桌端莊秀麗,形製嬌俏,做工精湛,包漿溫潤瑩亮。攢框鑲板心,麵下雕卷草紋並置四抽。透雕靈芝工牙頭,寓意吉祥如意,折腿,如意腳下置方托。而這張桌子,卻隻有一個主人。一位衣著考究,帶著茶色眼鏡的人被一群人簇擁著,那更像是在保護,他啜飲一口茶,那裏的比試馬上開始了。玉璕順著墨羲之的目光望去,麵前卻出現了一個英俊的侍者,不知怎地,他覺得對方有些眼熟。胤夫狐疑地看著麵前的侍者,上下不斷地打量著,心裏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若不是他這一身侍者的打扮,很容易把他誤認為是來這裏參加公主宴席的公子哥,挺拔的身子之中透露出驕傲,眉宇之間有一股英宇之氣,餘光之間抹著淡淡的驕傲,可當他站在墨羲之和玉璕跟前之時,卻有一種來自於骨子的裏謙卑。他微微弓腰,一隻手托著一張被白布所覆蓋著的大白色盤子,他微笑著示意玉璕揭開它。墨羲之收回了目光,再一次專注於桌子上的果子,手指再度開始翻騰,隻不過比以前更為之複雜,空氣漸漸有些濕潤。“退下!”胤夫突然曆聲喝到,麵孔從未有過的嚴肅,身體微微擋住玉璕。侍者麵色依舊未變,隻是輕輕說道:“這是那位先生給你的東西。”玉璕隻得偏過頭,目光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那是一個學者摸樣的中年男子,他被人所簇擁著,正津津有味地欣賞著那場比試。在玉璕有限的記憶裏,他可不記得自己能認識這種大人物,他看向墨羲之,想要知道對方在搞什麼幺蛾子,可是她一直低著頭,似乎根本不在意。“放肆!我叫你退下!”胤夫拍案而起,玉璕為之一驚。胤夫伸手作勢想要奪過對方的盤子,侍者輕輕晃過,挺直了身子,柳新林為之一震,那個家夥比他想象之中還要高,自己在他麵前甚至顯得有些卑微,他握緊了手。對方向胤夫露出自己的手腕,和顏悅色地說:“……抱歉,我這兒可沒有絲帶,所以我可不是什麼紅女招的侍者,命令還是請收回吧。”他的解釋更像是不悅的命令。胤夫憤然地目視著對方的手腕,那裏並沒有代表著紅女招侍者的紅色絲帶或者絲綢布,他見此並未在多說些什麼,冷哼一聲,離桌而起,甩袖離開,甚至都沒有和玉璕道別。他握手成拳,麵部猙獰,“該死的,那個女人究竟是什麼人!”……“礙事的人終於走了,廢材,我們要開始行動了。”墨羲之呼了一口氣,迅速抬起頭,將頭發紮成馬尾。玉璕雙手從男人手裏接過盤子,放置在桌上,那是一張南域的米紙,上麵隻有一行字,那是大先生的筆跡,因為落筆處有著大先生飛舞的簽名:謝東。“張之文,邵院學者,抓到他。”真是簡潔的命令。玉璕的目光瞥向盤子的邊上,如玉般溫順的圓盤邊緣,有著青藍色的祥雲紋纏繞,一把漆墨色的小刀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玉璕仔細觀察著刀鋒,沒有任何鋒利的刃口,甚至沒有反射出冷冽的光。玉璕突然有些倉促,不知道自己稱其為“刀”是否準確,可是當他再一次直視的那一刹那,刀的含義映射入腦中,他覺得自己似乎在那裏見過。那把刀握柄部分並沒有護手的刀柄,隻有白布纏著,刀柄與刀麵分割之處,有一塊紅色的溫玉,在燭光的照耀下,如同血液般鮮紅,刀麵上刻著白色的符文,仿若荊棘叢生。“……真美。”玉璕在心底歎道,這把折花刀看起來就鐫刻著大書法家筆跡的石碑。他伸出手想要拾起那把刀,可當他手指在觸碰到的那一刻,突然收縮了回來。冰冷的雨水從指間流過,凍僵了的手抱著沒有溫度的屍體,某些回憶再度襲來。他被某種不可描繪的悲傷驚醒,一種無形傷感迷霧,在他眼裏充斥著。玉璕開始無法信任自己的理智,他的手開始抽搐,心中膽顫的恐懼控製住了他的全身。玉璕咬下舌尖,手立馬握住了那把折花刀。“你看起來有些緊張?”墨羲之意味深長地笑著。“看起來而已……”玉璕不再說些什麼,手握緊了小刀,將它放進腰間。“在最後一刻,你難道還要對我保密?”玉璕起身突然問道,“好吧……”墨羲之揉了揉太陽穴,顯得有些無奈。“護送天機盒的消息被泄露了,於是大先生將計就計,將你手中的盒子換掉了,而由我來護送。天機盒的確是要送到東方區的柳家,但這隻是計劃的一部分……”“真的目的是什麼,我們要在這裏做什麼?”玉璕伴著墨羲之小心翼翼地行走,不斷地巡視著四周。這裏依舊陷入於趙宏林與唐清對決的熱鬧之中,在不遠處,那個老學究拍著手與身邊的人私語,他看起來十分興奮。墨羲之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她轉身而行,輕聲說:“……我也不知道。”墨羲之擋在一個侍者麵前,露出可憐之色,臉上泛著害羞的紅暈,嬌楚楚的樣子令玉璕感到全身繃緊。“在哪兒碰麵?”玉璕問。“古木居,大先生為我們定了一間房。”墨羲之頭也沒回地回答。“啊……哈?”“抱歉,人家不小心迷路了,你能幫幫我嗎?”墨羲之的手牽住侍者,嬌羞地眨著眼,令對方臉上一陣潮紅,侍者看著手中的盤子,有些遲疑。玉璕快步走上前,不嫌棄地說:“我來吧,你去幫幫忙。”侍者連忙向他露出感激之色,立馬把盤子遞了過去,玉璕迅速接過,然後走向緊鄰的一桌,“不小心”打翻一位客人的茶杯,不斷道著歉的他不留痕跡解開女貴人的紅色絲帶,然後拖著盤,如同一個紅女招的標準侍者正步邁向張之文,背負著的手比出三個手指。墨羲之見此甩掉侍者小哥,加快腳步,向著中央的比武場地快速走去。配合如同雙生子般的默契的兩人如同已經將此練習了無數遍,沒有任何事先的聲明,兩者的默契和彼此之間的信任甚至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眼神,這仿佛就是天生的,如同雙胞胎一般。而這一切連貫的行動玉璕竟然沒有任何驚疑,反而顯得理所當然。喧鬧的人群發出不斷的喝彩聲,狂歡與喜悅都一並充斥在這場對決之中。然任誰也沒發現,兩個異鄉人闖入了這裏,伴隨著無數在牆角扭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