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璕的嘴有些幹澀,他在心裏罵著墨羲之這沒心沒肺的家夥讓他什麼也沒吃,就把他趕鴨子上架推上了戰場。若不是那三位先生忌憚柳輕紅,他估計就得掛那兒了。雖然他並不認為現在的境遇比剛才好很多,但是一個軟萌的妹子始終比三個糙大漢賞心悅目許多,當然要是這個姑娘是正常的,就更好了。玉璕小心翼翼地問,“這是你第幾次逃出家?”柳輕紅別過頭,對於玉璕的疑問有些不解,不知道為什麼她的鼻子有些水珠。她頓了頓,思考了一會兒說:“不知道……但是應該是很多次了。”“你很……喜歡這條河?”玉璕試探著問,他第一次遇見她也是在這條河,而這一次她也明確要求來這條河,他可不認為這是什麼偶然。今天一天所發生的事讓玉璕足夠有理由相信自己卷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之中,稍不注意,他就有可能因此喪失性命。無論是剛來到東方區行蹤就敗露,還是巧合之下遇見柳輕紅,然後遭到黃,柳兩家追殺,他總覺得在暗地裏大先生在計劃著些什麼。“嗯,”她點頭,“非常喜歡,我以前逃出來玩的時候,總是喜歡在河岸邊撿石頭,那些石頭又圓又光滑。”玉璕再也沒有深問下去,因為在此刻這個天真的女孩身上他不會得到任何答案,他現在隻能希望自己能夠把她連哄帶騙離開這裏。“要不我帶你去古木居玩,那裏有很多好吃的,也有很大的浴桶。”玉璕有些焦慮,麵對這曾經將他置於死地的地方他總覺得有些不安。柳輕紅沒有回答,她的手突然抓緊了玉璕,神情變得緊張,低聲說:“快走,他們來了。”作為強大的先生,柳輕紅遠遠比一通二白的玉璕敏銳得多,她已經聽見了遠處急促的腳步聲。她果然非常熟悉這裏,順著無人踏足的小徑拉著玉璕這個拖油瓶快速逃跑。玉璕倒是沒有什麼恐慌的覺悟,因為沒什麼比待著這姑娘身邊恐怖。反倒是生出了自己被強盜頭子擄去當壓寨夫人的挫敗感。可是,手心傳來的溫暖還是讓他為此動容,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充斥在心中。一個少女從家裏逃了出來,拉著一個僅僅相識一天的陌生人在夜晚裏奔跑,就像是在私奔。這種感覺太過於相似,也令他為之動容。趁著姣好的月光,玉璕偷偷瞟著柳輕紅安靜而又美好的側臉,不安分的種子開始滋生,一種刺激著他全身血液流動的情緒如同野草一般在生長,他如同竊賊一般看向她撕碎了的裙裾,順著自己的欲望卑怯地從腿部往上瞄,一種“奮不顧身的愛情”的曖昧讓他陷入某種熟悉的憧憬之中……但當大腦一陣恍惚,令玉璕收斂起心神,在心底他為自己的卑鄙與下流笑出了聲。“我們,比比誰能先到橋上怎麼樣?”玉璕突然提議。孩子氣的柳輕紅點頭同意了玉璕的提議,鬆開了拉著玉璕的手,猶如一隻小鹿一般賣力地奔跑在無邊的原野上,她漂亮的裙裾飛揚著,月光在她的長發上蕩漾,她嘴裏啦啦地唱著歌,那副樣子完全不像是在逃亡。玉璕小跑了幾步便停了下來,在確認對方沒有回頭之後便立馬朝著另外一條小徑快速逃去。這條細細的小徑隻能容下一人,曲折的彎道險些讓他摔倒,但是羞愧讓他無法更多想些什麼。可就在他自認為擺脫了對方之時,一聲撕心裂肺的求救聲劃破夜空。……“哥哥!”高處突然傳來恐懼的嘶吼聲,那是人類在麵臨絕境之時所能發出的下意識所發出的第一聲。玉璕死死地站住,他那如同灌了鉛似的雙腿再也無法邁動半步。無論處於什麼原因,玉璕在那個時刻已經明白,從高蹺之上墮落的他,無論他試著怎麼把那個女孩從自己的世界隔離,但是殘酷的事實已經宣告了他的落敗。他已經無法離開柳輕紅,亦或是趙詩雲,無論是誰,隻要是那個小女孩。玉璕迅速拔過身子,朝著回去的路賣力奔跑,終於他在橋頭看見了呆木的柳輕紅。他跑到對方身後,想要拉著對方離開可對方卻沒有任何回應。他看向柳輕紅,發現她的雙眸在那一瞬間“活”了過來。大多數時候,玉璕所見到她的眼睛都是呆滯的,就好像失明一般,而在此刻,她的雙眸燒盡了所有的雜質,恢複了清明,她灼熱刺人的雙眼靜靜地盯著麵前那個帶著鬥笠之人。那是一個苦行僧裝扮的人。“阿三兒?”玉璕有些驚疑。阿三隻是對一個小地方的人蔑稱,大域的人難免會對一些沒有劃進域的小地方之人有一種天生的戲弄之感。對方摘下了鬥笠,那副裝束不得不讓玉璕這麼認為。他的脖子上綁白布,反複的纏了幾圈,有些髒;嘴唇厚大的如同包著什麼滾燙的東西;雙手之上五個金色的項圈以此綁著手臂,他伸出雙指,在玉璕說話的那瞬間睜開了雙眼,那是冬季的白色,無盡無邊。雙指朝著他們兩人按下,玉璕立馬拉著柳輕紅躲開,符發出鳥鳴的輕響,飛舞在空中,懸在他們頭頂。符一分為二,二分為四,氣流從符尖傾泄而下,四個點落在四周,青色的氣流開始交錯。虛無的指影浮現,重重的壓下,四把符影墜下,時間凝為了一滴水滴。仿佛一切都停留在了一瞬間,任何東西都被剝奪,隻留下了灰塵滿地,地表以那四個點位基礎開始裂開,就像是在吹墨,隨意而行,盡數崩壞,那是霸道的美學,人心肆意的快感,一切都不複存在。灰塵逐漸散去,一株野草在風中搖曳著,黃色的花瓣錦簇著,一些灰塵落在上麵,別有一番美。一雙布鞋踩了上去,將那一簇花埋葬在時間的一秒之中,苦行僧喘了一口氣,有些疑惑地看著橋麵。他自認為自己這蓄勢一擊在邵院少有人能擋的下,所以上麵的人才會派他來帶走柳輕紅。他的手開始鬆開,摁在橋麵上確認了橋沒有受到任何的損傷,甚至連一點痕跡都未曾留下。他的手指突然上夾,目光停留在那把精美的刀上,目光之中盡是對玉璕的嘲諷。他指了指自己的舌頭,示意自己不能說話,那隻手的手指放下,送開了自己對於那把刀的控製,即使玉璕離他隻有一步遠,刀隨時都可以切下他的腦袋,但他始終沒有害怕的意思。“我很尊重你們這些苦修的僧人,認為你們超凡脫俗,可是現在看來,超凡脫俗唯有死人才能做到。”玉璕咬著牙,猙獰地看著對方。苦行僧搖頭否認了玉璕的無知,他看向玉璕背後的女孩,指了指她示意自己必須要帶走她。玉璕握緊了柳輕紅的手,將對方拉到胸前,微微後退了一步,嘴角浮現出嘲諷的意味,他笑道:“你會說話,隻不過你愚蠢地認為,說話會耐不住寂寞。真是可笑,連孤獨都不會享受。”在苦行僧意識到玉璕將要做什麼之時,他已經無力阻止,玉璕剛才那番故意激怒他的話就是為了打亂他所謂的靜心,分散掉他的注意力。在他做出補救的行動之時,玉璕已經將柳輕紅拽到了胸前,然後緊緊抱住她,雙腿一蹬,從一處已經破碎了的護欄邊緣墜落而下。苦行僧大步跨上前,看著下空之中的那兩個人,手指再度起印,無數條金色的絲線掙脫而出,直直的朝著他們束縛而去。“趙詩雲!”玉璕同溺死之人看見水麵的稻草一般撕心裂肺地吼道。苦行僧的手中的動作緩了片刻,他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東西。在下空,那個女孩張開了嘴,牙齒之間迸出了一個音節……天地寂靜,如同歸墟。苦行僧所凝聚而起的勢被硬生生的掐斷,術被強行回流,無與倫比的壓製力以女孩為圓心迅速擴展開來……而就在玉璕未曾注意的間隙之中,他腰間的那把折花刀綻放出奇異的色彩,和那個圓混合在了一起,在他們下方,河水已經變了樣。當苦行僧想要施展術式之時,卻難以置信地發現自己於身體內的先生之力聯係已經被強行切斷。他忿忿地想道:“該死的,這小家夥究竟已經被改造到了什麼地步,居然已經能封鎖住先生之力,連我都受到了影響。”可是在下一刻他便明白了緣由,苦行僧迅速回過頭,看著背後這個不知何時出現的黑衣女人。“你好啊!”黑衣女人熱烈地向對方打個招呼。但是顯然對方並不領情,急促的呼嘯聲蓋過了他的尾音……黑衣女人皺了皺眉頭,不悅地拍了拍肩上的灰,抱怨道:“現在的人們怎麼如此不懂禮?”夜空之中一聲奇異的妖鳴聲響起,赤金的流光下有著紅色的痕跡,空氣之中的血腥味越發濃重。黑衣女人掀開自己的帽子,走到護欄邊,看著平靜的河麵,說道:“玉璕,這一次,你會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