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璕以為自己死了,因為每一個從高空墜落睜開眼看見這副光景的人來說,都認為自己死了,但是手中所傳來的柔軟讓他存有一絲竊賊般的僥幸……他小心翼翼地把柳輕紅從自己身上挪開,抬頭仰望這片“天空”。用天空來定義似乎沒什麼不對,隻不過高懸在他頭頂上空的並非是慵懶的白雲,而是清澈的水麵,各種各樣的魚在其中暢遊。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魚缸裝下了這片天際。玉璕警惕地環顧四周,五彩斑斕的柔和光線透露著異常神秘的氣息,那就好似書中所描繪的“極光”。他蹲了下來,手指在猶如花崗岩般的光滑地麵細細攆著,卻發現竟沒有任何灰塵,這裏實在是太過於幹淨,除去高空的水麵,便沒有任何的雜質,唯一的“雜質”便是他和柳輕紅兩個人類。“……就像是神居住的地方。”他心有餘悸地想到。在一些神話傳說之中,神的居住地便是“無山”,“無水”之地。神話傳說是某些故事的映射,所以無山無水,在玉璕看來是特指“空”的含義,那麼,若是“空”被破壞呢?玉璕沒敢往後想……即使自己是一個無神主義,不像周圍人一般有著特殊的宗教信仰,信奉若拉之神,或者信奉活佛。但是對於一個無神主義者來說,如此近距離接觸“神”無疑是十分可怕的,尤其在玉璕的世界觀,神從來都不是慈善的主。呼吸越發凝重,即使大口喘氣也無法緩解這種緊張感,不知何時,額頭的汗如同雨水不斷低落。玉璕來回踱步而走,時而看向上空,時而看向四周,這股子死寂讓他實在是難以接受。自從進入文啟學院之後,他的人生仿佛就進入一條荊棘之路,古妖,妖獸潮,麻煩且致命的事一樁接著一樁。尤其是在到了東方區的僅僅一天之內,這些臭事兒就沒個完了,他真的懷疑今年是不是命犯孤煞。看著昏迷的柳輕紅,玉璕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想要開始整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今天所遭受的一切令他太疲倦,疲倦得想要睡覺。玉璕的眼皮越來越沉重,無邊無際的黑暗快要吞沒他……“護送天機盒這麼隱秘的消息隻有你們三個人知道,大先生,墨羲之還有你。即使黃家的消息如何靈通,也不可能滲透進文啟學院,乃至大先生。”一道飄渺的聲音仿若從天際傳來,玉璕驚嚇得睜開了眼,他忽然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並非是第三個人的聲音,而是周圍的景物……兩輪巨大的雙陰之月就在玉璕的不遠處,透露著陰冷的紅色。這並非是夢境,他能真切地感受到月光的清冷,對於人類遙不可及的雙陰之月對於他來說,觸手可及。這是及其荒唐但又壯麗的一幕!冷清的月色這裏鋪上了一層緋紅色,仿若漫天的紅花雨降落在這裏,詭譎的雙月就在玉璕的不遠之處,那裏有一個女人和玉璕沉默對視著,玉璕認得那個女人,那個神秘的黑衣女人。“你為什麼會在這裏?”玉璕拉開了和對方的距離,十分警惕。黑衣女人看向周圍,又看了看玉璕,回答:“因為這是你的夢境……其實也並不怎麼準確。但是相較於這個問題,玉璕你難道不更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嗎?”她的低語猶如狐妖一般蠱惑人心。“關於大先生想做什麼?東方區想要做什麼?乃至……那個女孩的身份!”玉璕不再故作冷靜,他根本不關心大先生想要做什麼,或者是東方區有什麼陰謀,沒什麼比自身的安全更為重要。那個十六歲的天真女孩,乖巧得就像是一隻小貓,但她卻擁有著令無數人忌憚的力量;張之文審視她的目光就像是審視一隻怪物,一隻古妖……玉璕在她身邊,就像是與死神同行,尤其玉璕並不知道這個多重人格的女孩何時會展現出自己“惡”的那一麵。“這你倒並不需要擔心她何時失控,你並非是那條引信……”顯然,黑衣女人看穿了玉璕的想法,她轉身看向自家背後幽冷的月,手撫摸著如彎鉤般的月牙,突然說道:“柳輕紅醒了……玉璕。我隻能警告你:神居可是一處特別的地方,而你則是第一個來到這裏的人類。”雙陰之月兀地變小,令玉璕嚇得後座,以為之時虛驚一場的他搖了搖頭,卻瞥見了下方燈火通明的整個城區。“萬丈高空,隻是風有點冷。”在墜下之時,玉璕忽然想到。……醒來之時,玉璕以為自己正坐在蕩秋千上,整身骨頭都快要閃架。不斷搖晃著他的柳輕紅,眼角含著淚花,這可憐的姑娘應該以為玉璕死了。可玉璕顧不上這些,他瞥見了落在地上的折花刀忽地恍然大悟。玉璕立馬撕開包裹在刀柄上以保護手的白布,“天鑰“兩字赫赫映入眼簾。玉璕再一次抬頭看了看“天空”,看見了不一樣的東西。他曾從橋上墜落到過這條河,而這一次和上一次的唯一兩點不同就是,柳輕紅和這把折花刀。柳輕紅曾說過自己非常喜歡這條河,但肯定不是單純意義上的喜歡,那是某種眷戀,就像是孩子眷戀自己的母親。而河流,是人類文明的繁衍地,被譽為母親河。玉璕將自己的目光投向這把折花刀,這種比匕首短的小刀,一直備受遊牧民族的厚愛,所以一般將這種刀打造得十分精美。但玉璕手中的這把折花刀明顯殘次品,並未打造完成。之所以用白布纏住刀柄,便是因為刀柄處還是原料,而這種玉璕辨別不出的黝黑色料子必定不凡,尤其是在刀柄出還刻著“天鑰”這樣的字樣。“你有沒有想起些什麼?或者對這裏是不是感到熟悉?”玉璕拽著柳輕紅細小的胳膊厲聲問道,他那副猙獰的樣子讓柳輕紅怯懦地咬了咬嘴唇,手指緊緊抓著地,不敢看向對方。玉璕抱歉地低下頭,為自己的神經緊張感到懊悔,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已經讓他有些神經質,他尷尬地解釋道:“沒什麼,我們好像來到了什麼奇怪的地方,走不出去了。”柳輕紅聽此居然卻高興地眯起了眼,玉璕扶額為自己的莽撞歎息,感歎小孩子不回家就這麼高興嗎。可當柳輕紅起身環顧四周,發現什麼都沒有之時,難過地搓著衣角,呀呀地說,在這裏還不如回家呢。見此,玉璕隻好安慰道:“你快看看天空。”柳輕紅並沒有發出想象之中的驚奇聲,她咬著自己的指甲,呆呆地仰望著天空,眼睛再度恢複成以前的呆滯,濃厚不可見的霧氣籠罩著她的眸子,她難過地說:“鏡子。”“鏡子?”玉璕醍醐灌頂,他迅速抬起頭認真在天空之中尋找著些什麼,終於在某處找到了那座橫跨整個天空的巨橋,而在某些護欄間還有露出頭的人影。從這裏看,東方區就是天空之城;而對於那個麵上的人來說,這裏則才是天空之城——神居住之所。東方區的倒影,隻不過是為“空”的含義,是虛無,沒有任何人認識的存在,為神居住之所。顯然,如果是由大先生交付給他的天鑰打開這裏的門,那隻有一個目的——這裏的神。而以大先生的性格,他肯定不是找神來喝茶,吹牛皮的。“他是來弑神的。”玉璕難以置信地呼了一口氣。這老頭真是一個徹頭徹底的瘋子,而且這麼大半年紀了居然要求自己的學生也要跟著他瘋。你老老實實的買好棺材,找好風水地等死不行?玉璕在心裏憤恨地咒罵道。按照正常的劇本,應該是打開門,大先生意氣風發地把神殺了,而他們這些學生就該在外麵吃著火鍋,唱著歌,然後靜靜地等待大先生歸來,把屬於他的那一份涮羊肉遞給他……可是現在眼下的這份狀況……玉璕頭皮有些發麻,他望著那些漂浮著的魚,突然間想起以前小時候成為飛鳥飛翔於天際的夢。他現在真想化作那其中一隻肥大的魚,即使有一天會死在魚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