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羲之站在一家古書屋前,雙手因為冰冷而捧在了懷裏,她背後的馬車疾馳而過,一道道人影在繁華的燈花裏錯開。她在他會留戀的地方佇立望著,認真尋找著,尋覓著他的影子,也許那個人隻是因為留戀而忘記了回家。不知道站立了多久,她終究推開古書屋的門,停留在門檻後,目光順著一排排的書而過,可是隻有少許幾個靠著書架翻書的人,她走了進去,仿佛跨越了一段時光,記憶的漣漪水波般散開,她步履極其緩慢,也許是一個觀光客……年過半百的老板推了推自己的老花眼鏡,目送著那個女孩離開,然後歎了一口氣,又專心致誌打著麵前的算盤,嗒嗒聲在古書屋裏是另一種寧靜。她應該是在找人,找尋一段曾經失去的記憶,最終卻在其中迷失,臉上是悲切的神情。她低下頭,無力推開門,再度融入熙攘的大街。她在人群之中跌撞著,在空氣中尋覓著他的氣息,可是除去陰冷的味道,她一無所聞。那些過路人不斷朝著這如同喝醉似的女孩咒罵著,罵她走路是不是不長眼睛,而顯然的她不僅僅沒有長眼睛,也陷入了失聰。某股味道在她胸口灼烈的燃燒,她近乎窒息。墨羲之突然有些累了,隨意坐在街邊的一棵樹下,抬頭望著樹上飄零的樹葉,那些樹葉仿佛在飄落,然後化作了雪花,在落下的一瞬間變成了一道道影子重疊。那些人影穿越而過,都微微偏頭佇立看著那個獨坐在街道上那個女孩:亂掉的頭發好似許多天沒洗,迷離的眼神有一種空洞,她的衣衫甚至有些不整潔。“她真像一個妓女。”有人說道。她渾身上下散發著讓人無法抗拒的灼熱氣息,每個人男人都在那氣息之中難以自拔,犯罪的惡魔勾引著他們,驅使著他們的欲望。可是他們痛苦地發現自己竟無法上跨一步,他們已經迷失在那個女孩那裏。她猶如夢中的迷霧,無論你怎麼努力想要走出去,但她始終圍繞著你。她無法穩定自己的心神,在自己的思考之中錯亂不已。她感到再一次被拋棄,幽暗之中的影子斑駁傾斜,回憶裏片段被再次剪斷。墨羲之的目光在人群之中飄蕩著,那些遊走的孤魂,一次次的錯疊著,然後又混合成了一團團黑影。她低下目光,突然感到嘴唇有些幹,站了起來,最終確定自己再也沒辦法找不到他。身子撞入人群,手心一塊黑色的方木懸浮於空中,慢慢的旋轉著。……林一站在她的麵前,臉上是乞求的表情,可是她給出的是殘忍的回答。他總是喜歡把這當作是小姐的任性,但這是在欺騙自己,因為在她天性之中,骨子裏的冷酷無情無法改變,但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如此迷人。可是他現在知道,那個仿佛不是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她不過就是一個小女孩,為了不讓別人看出她內心的恐懼和失落,於是搶在了所有人麵前鑄就了一道銅牆鐵壁,而他現在明白了這一切緣由。她跌撞在這個陌生的城裏麵,哭泣而又憤怒,是一個孤獨無助的小女孩,徘徊在不知處,林一找到了她,得到的卻是冰冷的臉孔和無情的拒絕。林一終於明白那天她為什麼說:“他隻能死在我手上。”她無時無刻,全心全意地希望那個家夥死去,那種冷血和堅決讓林一嚇了一跳,那眼神是如此冰冷,讓他在疑惑之中不得不選擇相信。可是他現在聽到她在黑暗之中一寸一寸抽泣,又偏偏在盡力壓低自己的聲音,她在咬著自己的衣袖,把眼睛擱在上麵,就像是在逃避,所有的一切全部清明,那是一種憤怒的哭泣和對自己軟弱的哭泣,這一切源於對自己的懼怕。她終究是哭了出來,她終於明白自己原來也是會哭的。她始終是個人啊!逃不掉悲傷離合。她是傻子,她是孩子,她是瘋子,她是在在外之人;那個人——應該是——一種刑罰拘留,他在看守著她,默默看著她。那是一種無形的枷鎖,鎖著她的手,連著一根線,線的另一端是他,你永遠不會迷失。她一直努力想要把他從記憶之中剝離,可是卻又發瘋似地要靠近他。她的憤怒與恐懼,不是因為找不到對方,也不是擔憂他的生命危險,而是墨羲之知道這一切都會化作泡沫。明明是曇花,卻要發瘋似的去觸摸太陽,即使知道這個事實,可還是不顧一切,而這種病態的糾爭造就她想要毀滅那個家夥。“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林一說道,“但家主的命令不能違背,這是最後的縱容。”墨羲之又哭了起來,哭得更大聲,不再咬著衣袖,不再靠著牆壁。淚水如同泉湧,鹹鹹的淚水滾燙的落下,在衣服之上翻滾沸騰,如同煮沸的油鍋,灼燒著她的生命之火,在這高溫之中不能自拔,痛苦地想要結束掉生命來終結這一切。她撕心裂肺地吼叫,卻又偏偏壓抑著這種情感,她的喉嚨已經被戳燒出一個洞,鮮血在高溫之中凝結。林一痛苦地閉上眼,奮力抱住那個小女孩,悶聲說:“結束了,我們真的該回去了……他已經忘了你,你也該忘了他。”她的拳頭在他的背後使勁撲打著,胸口的溫度讓這一切慢慢化為沉寂,她終究是安靜了下來,也許是哭累了,也也許妥協了。一個女孩不遠萬裏,來到一座城市,想要忘掉記憶,可那不過是欺騙自己,那隻是一個出發的理由。記憶隻能被填滿,然後成為了即成的故事,誰也無法抹掉,而她也從未想抹掉,隻是想要把記憶填滿。她再一次被拋棄,她必須得要回去,她要見到自己新的記憶,一段可以刻入兩大域之間的記憶,或者是曆史。“西域的人來了,該回去了。”“他會死的。”她像一個小孩子般乞求道。“他早就該死了。”林一冷酷地回答。林一懷中的人開始掙紮,她的語氣堅定不移:“如果他注定會死,那就應該由我親手殺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