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不堪,天空裏沒有藍天和白雲,取而代之的是詭譎的光,它們反複地扭曲,瘋狂地逃竄,然後帶著節奏地下沉,淹沒了所有。她害怕地想要抱住身邊那個人,可是自己抓不住他,連他的臉也看不清。對方起身離開,越走越遠。所有的呼喊變得凝重,猶如被一塊重石吊著自己的脖頸……墨羲之惶恐地撐開眼,從噩夢之中醒來。長久的疲憊令她再度閉上眼,喉嚨裏發出滿足的咕嚕聲,她滿意地哼哼唧唧,真想這麼一直安靜睡下去,隻不過窗外絲絲的碎雨滴打在了窗子上,碎成了鼓點般的聲音有點惱人。她望向窗邊,卻見一人身形煢煢孑立。他保持著那個姿勢幾乎沒動,就好像是禪定。燈光昏黃,人影斷錯。墨羲之看著他的背影,看得出神。窗外,風呼嘯地刮著,樹葉孤零飄落,天越來越黑。窗外的水泥地變黑,千萬滴雨落下,打在地上的落葉上,打在雜草上,淅淅瀝瀝。他關上窗,外麵的雨越下越大。“等了很久?”“沒,我隻是剛剛進來。”玉璕撒謊。“扶我起來。”她的語氣很隨意。玉璕小心地單腿跪在床上,手從枕頭間插進去,微微地抬起她的頭,另一隻手立起枕頭,讓她舒服地靠著。墨羲之從被窩裏抽出手,眉目溫和,嘴角淺笑,露出的牙齒有點白。兩者彼此凝視對方,沒有任何的不安。玉璕掩飾性地向她快速解釋著:“最後是大先生救了我們,當大先生於那隻古妖纏鬥之時,我趁此背著你逃到東方區,然後就立馬有人把我們帶到了這裏,我想這也是大先生安排的。”他嚴肅地解釋反而引得墨羲之低笑,隨後她的身體同時輕微地往玉璕旁邊挪了一下,仰頭看著他,注視著他,觀察著他。如同童貞的孩子抬頭注視著瓷粉掉落的牆壁,上麵掛著一副畫,蛛網附在其上。有些聲音在躁動著,就像是磨牙的聲音,短促的,迅速的,令人不安的……那是突然的,墨羲之抓住被子,猛地掀開,玉璕的眼低垂了下來……她什麼也沒穿,也沒什麼可穿。光潔的皮膚如同所有女人嫉妒的那般,也許當一滴雨滴落在她的臉上,她不會用手擦掉,而是任由雨滴順著她的臉頰就這麼直溜溜滑過胸,傾斜而下,順著身軀,撫摸過她的腰間,然後到了腳底,落入黑色的泥地裏。兩條細腿乖巧的並攏,腳板因冷而卷縮著,灰色的薄毛毯順著腿部勾勒著脆弱的曲線,那條美麗的曲線脆弱的會因主人微微的不安而變成一團亂麻;身材柔枝嫩條,那是誤落入湖麵的柳枝,隨波柔軟地流著;少女微微挺起的胸部連著冰白色的蝴蝶骨,看著她的臉其實是透過了湖麵的冰在觀察。玉璕就這麼近距離地看著這一切,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東西。隻有空氣中雙方凝視的目光、灰色的薄毛毯、一個光著身子的姑娘、隨意掀落在一旁的被子。這裏突然安靜了下來。窗外雨聲大作,屋內寂靜無聲。雨下大了,不在是那種允許人站在陽台恣意觀賞的綿綿細雨,傾盆大雨狠狠衝涮著地麵,灰塵,碎石,髒泥隨著大雨卷入洪流,本是因為長久幹旱的而期待大雨的人們開始憤然怒罵這場糟糕透頂的大雨,天地變成了黑色,夜晚來了。大小姐從未經過什麼險惡,對外麵的了解都是從書裏知道的,你也知道那些窮酸的書生總是寫這麼些故事,她躲在被窩裏一看,就被這種徐美的情節吸引了。然後就天盼著,地盼著,終有一天會有一個男人不顧一切的救自己逃離惡爪……雙方依舊彼此凝視著,仿若兩尊刻意雕刻的石像。空氣還是那麼安靜,它們緩慢地流動著。變了……這不是一場風花雪月之事,更像是象棋殘局的博弈,殺氣騰騰、冰冷如鋒、一招錯棋、滿盤皆輸。兩個人都遵守同一個準則——獵人或是獵物。他們都在耐心等待,等待獵物犯錯,等待一些不明的東西……突然空氣中插入了一種冰冷的味道,凝結成了霜,然後慢慢鋪滿了屋子,兩個人都被凍結在其中,凝固了起來。墨羲之勾勒著自己薄豔的嘴唇,嘴角上揚,眉毛一如既往的平和婉美,冰白的臉色沒有任何的紅暈,清澈的泉水盡頭是玉璕的眸子。他還是那副樣子,長發遮住的左眼你沒法穿透,右眼始終是那般美,仿佛嵌入眼裏不是眼球而是黑曜石,或墨硯。“……真可憐呢。”墨羲之愛戀地摸過玉璕的臉,伸出手,纏住對方的脖頸,她在他的耳邊呼著氣,在他的耳垂私語,“活下來的人又是你,玉璕,最後真的是那個小女孩背叛了你嗎?”白色的閃電擦破天際,玉璕一怔,但旋即又歸於平靜。墨羲之滿意地笑出聲,露出狡猾的目光,開口說:“你真以為在這世上,你還能得到救贖?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還不如墜入黑暗呢?”她的口吻如同引誘人們踏入歧途的倀鬼,這女人是一個活生生的魔鬼。“嗬嗬,哈……哈哈!”紅色的霧氣化作了冰覆蓋在女人瞳孔之上,猙獰迅速爬上她的臉。玉璕看著麵前這個瘋掉的戲子,她突然笑了起來,毫無顧忌地笑著,這一切虛幻得就像是在演戲。“你這個瘋子。”玉璕終於說出了他的第一句話,好像是在讚賞。墨羲之抬起頭,回答:“我們兩人都是瘋子,隻不過我們不會彼此相憐。”玉璕並未說什麼,他看向自家手心那道如同群魔亂舞的神秘符文,曾經唐玉留給他的東西,如今已經失去了原本的麵目,在其中,古妖的氣息蔓延著。又一個人死了,同一個人又活了下去。許久之後,玉璕說道:“墨小姐,我出去一會兒,不打擾你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