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毅同他的思想一同墜入深淵,無數白色絲線從深淵之中伸出,乏力感讓他無法做出任何的抵抗,任由其將自己包裹成了一個繭。他用僅存的意誌睜開眼看著那層膜後麵的世界,模糊不清,有些東西開始隨著最後一根白絲消散,許多光點附著在那層膜上……他的眼神呆滯而又迷茫,忘記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對此毫不在意,因為總是有一些東西會忘記。而就在此時,一股執念突然從骨髓深處迸出,它快若遊絲迅速竄到柳毅腦海裏。不該是這樣的,在這背後,藏著什麼顯而易見的事,柳毅猛地睜大自己的瞳孔……看見了另一幅場景。破繭重生的蟬正欲起飛,一隻螳螂迅速有效地鉗住它,而當螳螂準備享受獵物之時,它聽聞到了一聲鳥鳴……“這就是真正的世界,遵循著食物鏈規則,而我們古妖則站在食物鏈頂端,沒有任何物種能威脅到我們,直到貪婪的人類出現。”雲狐在柳毅邊上,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冷漠地敘述。“但是無論何時何地,你們人類對於我們永遠都是那隻螳螂,而在升格鏈上我們也始終高你們一階。”柳毅回想起了之前的一切,在張之文抽掉他全身血液的過程之中,他昏迷了過去。那麼這隻古妖的出現,就意味著他身體內已經開始流淌著妖血,他必須得撐過妖血侵蝕的這個過程。“你知道有多少貪婪的人類曾想獲得力量?他們都妄圖用自己卑賤的身軀去承受高貴的妖血,無一例外,他們都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而你也不例外。無論你是聰明具有大智慧之人,亦或是愚蠢的凡夫俗子,對於我們來說都不過是一條賤命。”柳毅不置可否,道:“我們古書之中曾有這樣一句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玉狐勃然大怒:“井底之蛙!你們人類自恃慧眼,卻從未看清過曆史。你真的以為是你們把我們趕到了外域?你真的以為這場戰爭是為了獲得這片大陸?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正慢慢開始彙聚,我們的戰爭不過僅僅是伊始……然而你已經活不到那個時候了,卑賤而又狂妄的人類,我的妖血將會把你燒死在你的愚昧之中。沒有人能從這之中活下來,你更不可能!”當柳毅突然想要反駁什麼之時,一股痙攣的劇痛突然席卷全身,那股痛楚讓柳毅從昏迷之中醒來,讓他更為清楚地感受。柳毅發瘋似地嘶叫著,他清明的眸子被一股猩紅所代替,而他再也無法發出人聲,隻能如同野獸一般低吼著。他的牙齒慢慢變得鋒利而又尖銳,瘋狂的掙紮終於導致自己的舌頭被咬掉……他的全身開始水腫,然後無數的血泡爆裂而出。骨頭斷裂的聲音不絕如縷,痛楚如同一層又一層的巨浪衝擊著他,然而妖血所帶來的強大恢複能力有讓他的骨頭迅速恢複如初,崩裂與修複反複交替著,讓柳毅飽嚐這種非人的折磨。從他身體內溢出的妖血快速腐蝕著他的血肉,最後隻剩下蒼白的骨架。於此時,柳毅明白自己根本不是所謂的先生命,根本沒有鬼護保護著他,他本該早就明白這個道理。自己能取得今天的成就根本不是靠的天賦,而是自己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堅持和努力。他之所以相信張之文,是來源於他骨子裏的懦弱。他的懦弱讓自己寄托於飄渺沒有任何根據的東西之上,由渴望力量所生出的僥幸則讓他答應了這次換血。可有一點張之文說的沒錯,他是柳家的家主。為了這個家族,他必須得活下去,不計任何代價活下去。“活下去,柳毅,不計一切活下去。”他用堅定的口吻命令著自己。…………灰色高牆之上,立一萬士兵,甚至還有十艘龍艇在空中提供炮火壓製;整個東域的先生都將彙聚在這裏,聽從常勝將軍——張雲鼎的指揮。擁有這樣一支軍隊,足以令任何一位具有野心的王者稱霸天下……但,公子胤卻依舊感到膽寒。已入深秋,不禁蕭索,還透露著一股陰冷,尤其是如今的東方區。每當公子胤早上醒來,他總是會懷疑外麵是否已經鋪上一層厚厚的積雪,這樣或許就能讓界線外的那群古妖難受些。距這堵高牆的五十裏之外,也就是曾經的貧民區,如今已經淪為了烏納塔的領地,這隻掌握了空間力量的古妖,打開了一道鵲門,將外域大量的古妖以及妖獸直接轉送到了人類世界。它散布著陰森恐怖,在整個東方區輕聲低語湮滅和一切的終結,不少的士兵聲稱每個夜晚都能見到那隻古妖猙獰的麵孔,東域岌岌可危。披上厚披風的公子胤再度來到高牆之上,眺望那條猶如極光一般斑斕美麗的屏障。那是淵樓臨時的措施,這麼一條界線可不能攔住烏納塔,即使對方並未恢複自己全部的力量。在潮水般的攻擊之下,那條界線遲早會撕掉,剩下來的隻有這堵高牆以及這些從未經曆過戰爭的士兵。轟隆的聲音從上空掠過,公子胤抬起頭仰視著這艘有著“天空堡壘”美譽的龍艇,作為東域的戰爭兵器,它集齊了古往今來的工匠心血和智慧於一身,秉承著簡單的“暴力殺戮”美學。逾一百門的遠距離符文武器,以火藥的力量,能夠瞬間將超過五百發的符紋刻印傾斜而出,直接毀掉一座山。整艘龍艇都由一個古陣法構成,以此作為驅動,讓其能夠如同龍一般遨遊於天際,從空中對地麵實現毀滅性的打擊。公子胤曾直麵過這種戰爭兵器的恐怖,他親眼看見了一艘龍艇直接毀滅了蠻夷的一個部落,將那些人籠罩在火焰的陰影之中。但,這一次,即使是十艘龍艇依舊沒法給予他任何安全感。他哈了一口氣,轉身準備回到屋裏去,可就在這時,一隻漂亮的白翎雀落在他的肩上。這種通人性的小雀其實可以劃分為妖獸類,但它們身體之中的妖血比例極少,以至於可以被人馴服用於通信。在這種時候,接到這隻白翎雀的消息不得不讓公子胤為之一振。他接下從白翎雀嘴裏吐出來的紅圓玉,放置在手心之中,一行小字慢慢浮現……公子胤輕笑一聲,將紅圓玉收入囊中,自顧自地說道:“看來,肖老七又多了一位朋友。”……深夜如此冷,更何況陰森的地牢。“嘿,夥計你怎麼看起來就像是見了鬼一樣。”一個獄卒對那犯人打趣道。犯人睜開自己血淋淋的雙眼,像一隻野獸一般作出嘶吼的威脅,但那副樣子隻引得獄卒哈哈大笑。他們有資本大笑,在肖老七的手下,即使是臭名昭著的罪犯或者是境界高深的先生都會淪為卑微的蟲子,在這座監獄裏扮演弄臣,供人取笑。老七,老七,肖老七,惡鬼肖老七。無數犯人都盼望著這廝能夠升官成為儈子手的那天,因為那樣自己就能討個安死的命。活著,在這裏是一種折磨,沒人想活著。當然,除了肖老七,他當然希望這些家夥活著,活著才有趣。今天,這座地牢迎來了一位新的客人,由肖老七親自押送的客人。所有那些喝酒的,抽煙的,嚼瓜子的獄卒紛紛停下手中的活,震驚地看著那個失去意識的“犯人”。目光之中不乏崇敬,還有……竊喜?搖晃著的燈光,空氣之中彌漫著惡臭的氣息,還有一點血的味道,太粘稠也太容易令人感到惡心。柳毅想要掙紮,卻隻能抬起厚重的眼皮,他看見了許多人,許多不認識的人,那些人的目光之中有著許多意味不明的東西。但是柳毅卻讀懂了一點——惡,人性的惡。那些家夥即使目光包含崇敬或者同情,但藏在他們心底的是,竊喜與幸災樂禍。他們漸漸起身,圍觀著自己,實則上和那些街上的人圍觀因不幸而出事之人一樣。並非是處於憐憫或者是同情,而僅僅是他們喜歡這麼做而已。沒什麼比目睹自己同類的災難還要有趣的事,尤其這個人自己曾經隻能仰望他,可現在他就躺在自己腳下。若是有可能,就算自己踩他一腳也沒人會發現,甚至不乏同謀。“他可是柳毅啊!”有人驚呼。“嘿,夥計,你看起來就像是見鬼一樣。”柳毅並未見鬼,如果是那樣還好些。當他醒來時,並非是張之文而是胤夫,那個曾經自己想把柳輕紅許配給二皇子。他嘴角猙獰的笑瞬間讓柳毅明白了什麼,他的確是活了下來,但卻是作為一個廢人,一個連先生力量都無法使用的廢人。張之文出賣了他,至始至終都沒有什麼所謂的妖血沐浴,也沒有什麼先生命。他抽掉了柳毅的先生之源,並把他出賣給了胤夫,淪為階下囚。等待柳毅的隻有一個命運,在這裏折磨至死……“這還真是報應。”當柳毅被扔進地牢裏之時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