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站在殘缺的牆頭之上,眼角盡頭是赤金色的日光。即使有些刺眼,但總比業火映照天際好很多。曾有很多老人告誡他,終有一日,那些家夥會回來的;但大先生總不敢相信,將其歸咎於老人們的癡呆和瘋狂臆想,直到上一任的“天行命”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得到了八字短歌預言——七星業火燃盡平野,妖族於東現與人世。這時,大先生才開始著手在暗地裏調查所有的神居地以及遺跡。但為時晚矣,烏納塔在東方區的神居地通過自己一隻古妖的軀體解脫了封印,時隔千年之後,古妖君臨於這塊大地之上。不過令他奇怪的是:八字短歌中的“七星業火”應該指的是薪火之王赤凰而非掌握空間之力的烏納塔。他自然不會相信預言存在偏差,那就隻能證明預言有著更深層次的解釋……這一次的危機可能比他想象得還要嚴重。似乎冥冥之中注定,東域在劫難逃……這真是一個可怕的念想,大先生慌忙將其掐斷。“大先生,謝謝您能前來。”即使腰部受傷,但張雲鼎依舊弓腰行禮,若皇室之人是因為他的血統備受崇敬,那麼大先生則是由於他的個人魅力。任何一個能夠進入淵樓的先生都值得令世人尊敬,那麼當一個先生能夠統帥淵樓之時,他已經抵達了“神”的層麵,成為了信仰。大先生連忙扶起張雲鼎。甚是慚愧:“哪裏,多虧了張將軍和你的士兵,才能讓十萬難民安全撤離。倒是我……來晚了!”張雲鼎沉默,他不再是一位將軍,沒有哪位將軍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士兵,甚至失去自己效忠的王。“希望他們的犧牲是值得的。”他說。隨後,張雲鼎似乎想起了些什麼,說:“烏納塔之所以現在才發動總攻,據那些結界師說,他好像是在找什麼。”大先生若有所思,繼續將目光投向遠方,在那裏,一道鵲門已經開始扭曲,一道道空間漣漪正不斷散出。……天際明了,被雨衝涮過後的東方區街道比往日幹淨了許多,隻不過迎麵吹來的風中卻少了絲許人味。玉璕站在廢墟之中,他佇立環顧四周,又低下頭看著腳下的屍體。在他手中,那兩把刀還滴著血,墨羲之注視著他,從結界塊上跳下,蹲在一塊碎石上,用手枕著下巴認真地觀察著玉璕做著那一切,那就像是小時候盯著成群的螞蟻搬運蟲子的屍體。他將刀放在古妖屍體的鱗片之上,然後順手一擦,就這樣將刀上的血跡抹去……他就這樣重複著這個單調的動作,一直持續到將刀片擦幹淨,將刀鋒磨得鋒利。他那副樣子就像是在清洗自己的衣服,極其認真,從不厭煩。墨羲之問:“經常幹這活?”“嗯,很多次了。”他並沒有否認。“看來你在裏區不僅僅學到了很多東西,也養成了很好的“習慣”。”墨羲之依舊是那麼刻薄,拐著彎兒的嘲諷人始終是她的拿手好戲。未等玉璕多說些什麼,她手指往上一提,一塊大型的結界在兩人腳底張開,立馬生成一根結界柱,將他們兩人送至高空。踩在結界塊上的墨羲之俯視下方的一切,開口:“你不是想要成為英雄嗎?現在,機會來了。”曾繁榮的東方區陷入崩塌與毀壞之中,結界屏障已經碎掉,就連最後那堵高牆也遭受破壞,竄進了不少的妖獸,甚至古妖。那些骨子裏嗜血的東西,開始無差別地獵食東方區僅存的婦孺與老人。整個繁華的區已經變成了不分生命貴賤,隻分骨灰輕重的戰場。玉璕幽幽地答道:“英雄?在戰爭之中,死的人才叫英雄。”東方區的淪陷隻是時間問題,這個時候的東域不僅僅麵臨著古妖的威脅,也肯定會遭受到其餘兩個域的“同盟進軍”要求。無疑地,東域得當一次縮頭烏龜,舍棄掉東方區,用這換來的時間構造防線。這的確會很殘忍,但卻是最為正確的選擇。沉寂千年的東域早就沒了以前的骨氣,和平盛世下的東域先生隻不過是沒有牙齒的狼,他們早就已經失去了名為“勇氣”的東西。這場戰爭打一開始,就注定了東域的戰敗。風聲平靜,高空之中的雲不斷上升,翻騰,然後落下。空洞的聲音隨風飄散,沒人會聽見,也沒人會知道。在這跟柱形結界下方的不遠處,枯黃的稻草堆有了鬆動的跡象。離那裏越來越近,它的心愉悅地翻騰起來,殺戮,玩弄,饑餓如同麻線一般交纏在一起。而作為一隻妖獸,當它在狩獵之時,它能將這一切實實在在地掩藏。周圍的一切不複存在,隻剩下了那微微鬆動的稻草堆,以及獵物釋放出來的味道。一對小女孩仔細地觀察著四周,在確定沒有危險之後她們終於敢得以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當然,在她們準備從稻草堆裏出來,準備開始另一端逃亡旅程之時,始終未曾注意到一隻犬型的妖獸陰影之中匍匐爬出,在那對小女孩準開始逃跑之時,那隻犬型妖獸振動起背脊的蟬翼似的翅膀,快速地撲出將那對小女孩撲在踩在地上……它並沒有咬斷獵物的喉嚨,始終讓其飽嚐著痛苦活著。它在享受本能虐殺獵物的快感,就像是貓玩弄奄奄一息的老鼠。其中一個女孩死死地睜大自己的瞳孔,她並沒有發出任何的呼救聲,她漠然地盯著結界柱上的那兩人,毫無表情。犬型妖獸滿意地啃食那兩具屍體,這是最為本質欲望的滿足。它們身體流淌著古妖的血液,也擁有了對於人類極致的仇恨。它用爪子將獵物的心髒全部刨丟,一口一口將其咬的稀爛,濺出的鮮血將稻草堆慢慢染得血紅。……結界柱上的兩人突然陷入某種默契的沉默之中,雙方都遠視高牆外的戰場,未言一語。許久之後,墨羲之打破了安靜,她質問:“在神居裏究竟發生了什麼?”“發生了許多事。”顯然,玉璕並不想談及這個話題。他挪開自己的目光,無所適從。墨羲之悠悠地歎了一口氣,但隨後她提高了音量,盯著玉璕,迫切地想要讓對方與自己對視。她又說:“是啊,的確發生了許多事。比如,烏納塔的封印鬆動。比如……”極快的,墨羲之迅速抓住玉璕手腕,然後將其袖子掀開,繼續說道:“在你手臂上為什麼會l留有古妖的文字?”密密麻麻的,在玉璕手臂上刻著繁複而又晦澀的符文。這種古老的語言以一種最為平淡的姿勢向人展示著無法抗拒的力量。玉璕掙脫開來,手摸向自己腰間的雨燕,說:“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選擇……而我隻是選擇活下去。”這是作為刺殺最為優秀的刀,短小、無光、致命……而在這個距離之下,敵人很難逃脫。但或許是許多年未動手的緣故,玉璕忘記了自己作為刺客的信條——永遠也別出現在敵人麵前。更何況他麵臨的恐怕是他遇見過的人之中,除去大先生之外最強的先生,對方甚至是結界師和符師。一塊墨色的結界霎那間封住了玉璕的手,墨羲之眸子裏是死灰色的顏色,黯淡無光。她手指再度劃過,一塊結界在玉璕胸口處迅速張開,化作一根柱子貫穿他的胸口,將其直接擊飛。玉璕,如同斷了線風箏一般無力從高空墜落。墨羲之說過自己曾無數次希望玉璕死去,她現在做到了,親手殺死了對方。自己無時無刻,全心全意地希望他死去。這種堅決和冷血令她自己也感到吃驚。“可是……”墨羲之她怔怔地望著自己的手,用手指細細撚著那滴淚,無法理解的情緒蔓延而出,“我當初為什麼要不要命似地去救你呢!你死了不是更好!”那隻妖獸在享受完這份饕鬄美味之後,它如同一隻小貓一般端坐著,然後用舌頭舔著爪子上的血跡,在它的瞳孔之中,映射出一個人墜落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