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璕沉默著,他知道大先生是一個野心家,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會如此輕易地將千萬性命擺在天平兩端?謝東將玉璕的默不作聲一切都看在眼裏,他理解玉璕的憤怒。理解一個人很困難,除非當兩個人的經曆極其相似。謝東在玉璕身上看見自己曾經的影子,就像是按照自己模子刻出了的他。這讓謝東再一次地想起了那個熾熱的中午,整個地麵變成了燒烤架子,而行走的人們就是放置在這之上的新鮮肉塊。自己孤身一人來到了行刑的中央廣場,擁擠的廣場之中自己就像是一具臭豆腐幹……廣場中央高台排列著七個木頭架子,在上麵綁著七個犯人——一個老人和六個學生。他們保持沉默,等待被燒死。謝東知道他們在保持著沉默,因為這麼多群眾高聲呼喊“燒死他們!”,即使他們在說些什麼也會被當作沉默。沉默中燃燒,或者是燃燒中沉默。謝東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直截了當地說道:“每個人都會死,但是你可以選擇自己的死法。玉璕,你和我都知道,在這樣的世道。有時候,對於某些人來說,活著的人才是悲劇。而最重要的是:那些應該活著的人,在他死之前,是否會因為自己的死亡而愧疚!”玉璕無言,他想起了那些死去的人——玉淩飛,小升,唐玉,柳輕紅,玉家鎮的王老頭……玉璕抬頭問:“大先生,你想聽一個故事嗎?”謝東允諾地點頭。玉璕開口,就像是一個正經的說書人一般有聲有色,甚是動人:“曾經有一個孩子,在最危險的地方當妖獸的誘餌,就像是綁在魚鉤上的蚯蚓,以此在傭兵那裏獲得一個能睡下去的地方……在小巷子裏為了能找點吃的,那個孩子甚至要與野狗搶食。他每天都在受傷,牛頭馬麵每天都站在孩子身邊,如影隨形,準備隨時勾走孩子的魂帶去地府。突然,有那麼一天,有個老人對那個孩子說:孩子,殺了他們我就給你一個饅頭。於是……”玉璕停頓了一會兒,仿佛在組織措辭。“為了一個饅頭。那個孩子殺了那三個傭兵。從那時候其,孩子就學會了一件東西,有些人的命並不值錢,而他想要拚命活著。”謝東聽的入神,就連夾在指尖的煙頭燙在手上都未曾發覺。說書人講得很生動,而更引人入勝的是那個故事。這個故事的精彩在乎於它的荒唐性,而最為荒唐的是——這個故事是真的。玉璕自顧自地繼續說:“不想被妖獸吃掉,想要和野狗的爭奪之中獲勝……那個孩子就必須比別人更聰明,更狠一點。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吃與被吃之間,那個孩子選擇了和大多數一樣的選擇。因為他不想死,他想要活著,即使不知道為什麼要活著。”他說的很快,語速快得嚇人,沒有任何停頓,連目光也那麼灼人。玉璕極度平靜地說完,就像是在麵壁。他似乎一直在準備著這這麼一段談話,隻等某個恰當的時機說出來。念的很熟,很快,沒有任何遲疑,沒有任何慌張,就像是燒了一壺水去洗臉那般平淡。”其實在絕大數人眼裏,活下去已很珍貴。他們都不想死,沒人想死,害怕死亡的我們終歸揭底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做不到視死如歸,也做不到悍然赴死。但是,那個孩子並非是為了活下去,而是為了活著。“”活著,而非活下去。“謝東覺得自己明白了些什麼,他扔掉了煙頭,審視著玉璕。在那個年齡階段學到的經驗教訓深藏在他的內心深處,給予了一個人重大的影響,形成另一個自己,籠罩著玉璕。而終有那麼一天,玉璕會成為那樣的自己。在裏區長大的玉璕無時無刻地渴望著危險,渴望著絕境,內心裏的他其實一直懷念著曾經自己被當作妖獸誘餌的那段日子,那段刺殺無數目標的時光。因為在那裏,他才感覺自己活著,他本該那樣活著。而現在,玉家人的死給予了他一個正當的理由。像玉璕這樣的人,永遠不可能會死在自己床上。“你想要複仇嗎?”謝東目光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