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踩在木板上的聲音嘎然而至,謝東的一隻手插在兜裏,如若一個不羈的年輕人肆意打量著周圍,另一隻手把玩著桌上的一把木製小刀,單手指旋轉著,他輕輕哼唱著玉璕不知道的民謠,他的嘴巴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歇,哼歌,抽煙,打口哨……“這就是你這麼著急的原因?”玉璕終於忍不住好奇,輕聲問道。他們來到一間立於街道邊的普通老式木屋麵前,在它周圍沒有任何安好的東西,摧毀了的閣樓,塌陷的街道,於是它的存在就顯得非常突兀。木屋麵前的街道安好無損,甚至掃的幹幹淨淨,在這塊廢墟之中,它就像是路標一樣引人注目。“木居”這聽起來很像是一個詩人作家喜歡待的地方,他們總是把自己的屋子命名,屋子仿佛就是他們的寵物,跟小貓小狗一樣,隻不過看起來,這隻寵物很高貴。當玉璕來到這間屋子前時,他有些拘謹地站在街道前,還想著是否要敲門,可大先生直接推門而入,玉璕這才發現這裏原來根本沒有上鎖。一映入眼簾的是古色的地板;走廊上掛著無數大家的墨畫和書法,甚至連林羲之的真跡都能尋到,可這樣珍貴的東西隻是被當作尋常的裝飾掛在那裏,謝東倒是想取下一副臨摹,後來想著在後輩麵前這樣做可不好便作罷。謝東露出淡淡的笑容,放回木製小刀,“不全然,有一些朋友喜歡跟在我後麵,所以要著急些。在這兒,我要見一位故人。作為一位帶人出山的先生,我向來都喜歡給別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豪邁地拍拍玉璕的肩膀,胡子全然裂開,說不出的牛逼風騷和脫線。“第一次得給你帶點武器,總不能讓你赤手空拳上,我可不期待你能用滿口嘴炮跑死烏納塔。”玉璕扶額歎息,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可從未把你這種不速之客當作朋友。”玉璕就此轉過頭,循著聲源的來處,那裏簾子微動,有一人溫雅地說道。對方撥開簾子,緩步而行,路過玉璕之時,如同長輩一般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借著微光,玉璕看見了他那雙如同古樹皮般的手,雖然蒼老而又粗糙,但是玉璕毫不懷疑那雙手會比刀刃更為鋒利,因為他可是大先生的朋友。對方拉開椅子,溫和坐下,茶色的眼鏡下,笑容滿麵。“是嫌我的文化品味跟不上你嗎。”謝東接過仆人拿來的椅子。對方的手指握住眼鏡框,然後指了指謝東的椅子,說:“你是唯一一個可以在這兒坐著和我聊天的人,別說這種砢磣話。”他額頭間細細的皺紋清晰可見,嘴角淺淺的笑意從未改變。他是一個和藹的老頭,一些銀發沒有讓他顯得蒼老,反而在黑色之中平添了些許張力,茶色眼鏡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考究的考古學者,可他的眼神很容易聯想到戰場之中的軍人,刀刻的鋒利。身上披著一件深綠色的大衣,帆布藍粗布外套,裏麵穿著黑色的毛衣,露出的喉嚨上有一塊刀疤,往外張開。“說吧,你要什麼。”“你不問我幹什麼?”謝東手從蠟燭的火光之中掐過,險些掐滅,飄搖的火光映著玉璕出神的臉,他在想些什麼東西。“你總該不會帶著刀去找妓女。”謝東微微一怔,強壓住笑意,可是他裂開的胡子出賣了他,“其實我一直想去紅女招俗一把的。”“你?就你這鳥樣人家能瞅上你。”謝東收回手,不悅道:“這也就是你唯一能臭屁的地方,不就是和幾個女人睡過覺,還得瑟起來?”“真酸,說說吧,哪隻不長眼的古妖惹到你了。”蠟燭的火焰撲騰了一下,仿佛隨時都要可能都會熄滅。“烏納塔,傳說之中的七古妖,你應該去看看,這樣你的遺願清單就又少了一樣。”老頭煩悶地撐起自己的下巴,“每當你說這種話時我都想抽你,你完美的繼承你師門的臭脾氣。”謝東聳聳肩,“沒辦法,那些家夥都很驕傲,老師更是如此。我要是不橫著點走,師兄們都會抽我,嫌我丟臉。”“七古妖,很嚴重啊,看樣子我得準備跑路了。”謝東環視四周,然後說:“可看你能過的這麼舒心安穩,怎麼嚴重?”仆從走上前,低著聲音壓道:“曾經有一隻古妖出現在宅子門口,我處理得很好,為了防止打擾您,所以沒給您講。”玉璕吃驚地看向退入陰影之中的仆從,對方的親描淡寫足以令人細思恐極,他好似緊緊將這件事當作沏茶一般。茶蓋一落,叮當一聲,古妖頭顱隨之一落。老頭微微地調整呼吸,再一次聚攏手,認真地觀察謝東的表情,確認了這個家夥這麼多年好像還是學不會開玩笑這種東西。他鬆開全身,身子躺在椅子上,閉上自己的眼,手指有節奏地敲著。黑影之中的仆人款款上前,為謝東斟上一杯茶,謝東推開茶,手指同樣敲著桌麵,逐漸地,兩人的節拍開始重和,回蕩在這壓抑的空間之中,有些擾人……老頭無奈地搖搖頭,嘴角苦笑著:“我還是改不了相信你這個壞習慣。”“這是一個好習慣。”謝東伸出手指糾正。“或許吧,但是……”老頭身子前傾,四目相對,毫不畏懼。“這一次我總的知道為什麼。”“這可是我的大秘密!”謝東笑道,可是這個曆來無恥的家夥立馬收下處居高位的嚴肅,他變成了茶樓裏的說書先生,隻差一聲:“呔!”“烏納塔打開了一道鵲門,建立了東方區與外域的空間連接。即使他力量並沒有恢複,僅僅依靠一隻古妖的軀體憑借在這個世上。但是那道鵲門轉送過來的軍隊,足夠毀了這裏,這樣一來,烏納塔就很有可能借此為自己塑造一個全新的軀體,到時候,我想你就沒辦法在這間宅子裏安穩喝茶,睡覺,等死。不過幸運的是,那道鵲門已經支撐不了龐大的軍隊轉送,頻臨崩潰,毀掉它,就能製止這一切。”“你想讓這個小家夥來阻止這一切?這聽起來可不是一個很冷的笑話。”老頭指了指那個一直發呆的玉璕。 “嗯。”謝東點點頭,不知是讚同老頭的睿智還是老頭對他的評價。“你雖然從來不讓我失望,但是這一次我必須得保持謹慎,因為我對這個平淡無奇的年輕人可一無所知,他看起來不屬於那種年紀輕輕就有大成就的年輕人,他實在是太過於普通。依我看,像這種情況,像你這種風騷的男人,應該抽著你的老土煙,拔出自己的龍牙,踩著那隻古妖的頭顱,吊打那群混蛋,然後把煙噴在它們臉上,告訴這群小bi崽子:你們這群弱智都給我滾回外域種紅薯!”“哦,”謝東恍然大悟,他咒罵自己一聲,然後拍拍自己的頭,他正為自己的年邁容易忘事而煩惱。隨後謝東示意玉璕走到老人麵前,像介紹自己兒子一般說:“玉璕,我們學院的天驕之子,免試皆傳,雖然至今連初識都沒有過……該死,這聽起來他就跟一個廢材似的。但是你看看他的外貌可是人中龍鳳啊!玉璕,來……這位是程先生,你可以直接稱呼他為程公。”“程……”玉璕正欲弓腰作揖行禮,但空間之中劇烈的波動就像是風暴一樣擊打著他的身體。在他轉過身的那一刹那,心神微動……整個空間變得幹淨透徹,隻剩下鋪滿了格子的世界。空間之弦不再按照等距離格子排列,在玉璕的引導之下,間距被瞬間拉長無數倍……他與對方的空間距離已經被拉長。仆人吃驚地看著近在咫尺玉璕,可是卻發現自己始終無法觸碰到對方;近在咫尺,遠在天邊。如果玉璕作為普通人與作為先生的仆從之間存在著無法跨越的鴻溝,那麼這段斷距離將會成為他與玉璕無法觸摸的結界。仆人察覺到了玉璕那抹殘忍的笑容,先生的身體素質給予了他過硬的身軀,而這麼多年的廝殺早已經鑄就了極快的反應神經。他擋下了來自於玉璕的進攻……不對,準確點說,玉璕根本沒有進攻。玉璕手中那把黑色匕首出現了與他同樣的狀態,他根本無法觸碰到自己。仆人鬆了一口氣,看來,這股神秘的力量對他造成了同樣的製約。仆從放棄了一擊擊敗的狂妄想法,作為一個先生,最強的永遠是術。先生之源決堤而出,一股源源不斷的力量湧入到自己拳頭之中,他看著再一次上前進攻的玉璕,對於對方的愚蠢不由得笑出聲。他一拳重重轟出……玉璕如同上一次一般再度揚起手中的刀。屋內再度陷入安靜之中,謝東和老頭再一次敲著桌子,老頭歎了一口氣,轉身直視謝東,緩緩地說:“我……想,我錯了。”“擦擦汗……”玉璕從仆從的脖頸處收回自己的雨燕,關切地說。仆從伸出袖子,擦了擦刀痕處,他呆滯地看著袖子處的血跡,衷心地稱讚道:“刀很快……”玉璕麵無表情地回答:“不,是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