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你說我們會贏嗎?”張雲鼎不知道該如何向這個胡子都未青的少年回答,這個小家夥參軍還沒到一年,甚至還未能明白戰爭的含義,大概他還和自己的幾位朋友約定好了打完這仗上山打點吃的。“大概會贏。”張雲鼎撒謊。聽到將軍的回答,顯然少年有些高興,他手舞足蹈地繼續問道:“那麼,將軍你贏了之後會去做什麼呢?”“贏了?”張雲鼎似乎是聽見了什麼陌生的詞語一般,他猶如身體被掏空了一般呆立在原地。在大半天才弄明白是什麼意思的他,猶如在寒風之中哆嗦著答道:“我想……”張雲鼎未能未能說完,那個少年也在沒機會聽見。漫天的風嘯聲是一陣陣的翁鳴,仿佛一股力量洗掉了所有的風。在下一刻,那個少年痛苦地嗚咽著,嘴裏吐出大口的鮮血。轉瞬之間,他的頭被整個的吞掉,一隻妖獸呼出的熱氣就像是熱蒸汽一般噴在了張雲鼎的臉上。號角聲早已不再,也沒人搖旗呐喊……這場戰爭進行得是那麼得隱秘,靜謐,就像是一場無聲的畫麵。這場沒了人打的戰爭,或許在這種時候已經變了味。當張雲鼎手中的刀砍下那隻妖獸的頭顱,撬開牙齒,將那顆還溫熱的頭抱在自己胸口之時……他嘶聲痛哭。在這一刻,他放下了所有的自尊與驕傲,戰敗似地跪在地上。再一次的,他經曆了絕望,而這一次不會再有人來救他們。或許,自己那時候被擁擠的人踩死才是最好的宿命。因為那至少代表自己的士兵想著要逃跑,想著要活命。如今的他卻隻能見鮮血與屍體。那些妖獸猩紅的目光猶如烙印一般燙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於此,這個中年男人終於卸下了自己所有的偽裝,變成了一顆脆弱的蘆葦,他嘶聲力竭地大吼道:“這仗不打了,我們回家……回去!”東域紀年乙未年,八月初三,張雲鼎率領軍隊違反大先生死守高牆的命令,私自叛逃。至此,東方區淪陷,成為烏納塔的第一塊領地。後世鮮有人知道這段曆史的真相,那些說書的將這段曆史視為東域覆滅的引火線,於是大力斥責張雲鼎的無能,懦弱。無論他生前有多麼輝煌的一生,但在史書上卻隻留下了九個字——“張雲鼎,叛域,鬱鬱而終”。沒人知道張雲鼎在那場戰爭之中經曆了什麼,也沒人知道他為何要選擇逃跑。人們知道的唯有——張雲鼎在這場守城戰之中隻堅持了五天。五天,太短,短到不足以令任何人記住。……那就像是急行的行軍蟻翻越一座沙丘,隻在片刻之間,黑色的潮水便淹沒了那座沙丘——東方區最後的高牆。古妖前所未有的數量,以一種壓倒性的優勢蠶食掉守城的將士。所有的陣線在頃刻之間便被瓦解,一陣熱風吹過,原地隻剩下了白骨累累。天空的雲慢慢裂開,整個世界陷入昏暗之中,陰陰沉沉。柳毅抬起頭想要去感受最後的陽光,但是卻隻看見了黑色的潮水。那堵逾三十丈的黑色高牆就像是石塊一般被擊得粉碎,隻在頃刻之間轟然倒塌。整個地麵隨之震動,那並非是因為高牆倒塌所引起的,而是某種生物急行造成的。柳毅頭皮發麻地看著那蠕動的黑色龐然大物,由無窮無盡的妖獸組成,猶如野馬一般奔來,它們用一種最為原始的方式展現自己的崢嶸力量——無盡的數量。扶著柳毅的小知已經顧不上許多,命令玄組之中的一個人直接背上柳毅,立馬撤退。柳毅的手哆嗦著,明明是在外麵,但他卻感覺比地牢更加陰冷。柳青,這是他最為信任的部下之一。他並非是內姓人,柳姓是柳毅賜給他的,這代表了自己給予他內姓人的身份,在死後,可以葬入柳家的墓地。這麼些年以來,柳青也回以自己無比的忠心,他為了自己可以獻出自己的心髒。可就是那麼一人,卻讓柳毅感到了不安。自己惶恐對方的一切,仿佛柳青會隨時奪走自己的性命。此刻的柳毅就像是最為無助的乞丐,甚至害怕有人會搶走他乞討的碗。柳毅難受極了,那股子陰冷讓他惶恐不安,折磨著他。直到,一潑鮮血突然灑在了他的臉上……片刻的震驚取代了柳毅的不安。在他背後,一個玄組的人用劍削掉了一隻逼近的犬型妖獸。陸陸續續的,有著少量的妖獸已經與玄組的人纏鬥在一起。整個部隊撤退的速度因此變得緩慢,甚至有人因此而受傷。小知救助地看向柳毅,卻隻能得到呆滯似的反應。不一時,越來越多的妖獸堵了上來,以合圍之勢將所有人逼向絕境。玄組的人奮力廝殺著,但是人終究是會疲倦,終究是會鬆懈的。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受傷,然後倒下……柳毅茫然地看著那個為了保護自己而倒下的先生,他想要說些什麼,卻無法發聲。內心的平靜讓他冷漠地看著這一切,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而他隻是站在陰暗的角落裏。那個無論任何時候都能力挽狂瀾的男人如今變成了一個隻能在牆角才能獲得安全感的神經質。“現在的你,對於他們來說不過就是一個廢物而已。柳毅,如今的你留在玄組又能做什麼?玄組的人都是野狼,他們隻被比自己更強的人馴服。你打心底明白,你之所以在柳青背上惶恐不安,是因為他會殺了你。柳毅,你失去了先生力量,失去了右手,如今的你對於玄組來說是一個累贅……”“不會的,他不會的,他們不會的……”“嗬嗬……”令人深冷的陰笑聲再度在柳毅耳邊響起,他繼而嘲諷道:“柳毅,你為什麼要騙自己?你難道還想著就這麼回去,回到柳家?或者和自己那怪物妹妹去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過完此生?”柳毅重重地捶打在牆壁上,怒喝:“夠了,你什麼都不了解!”他惶恐地想要做什麼逃避,手卻被某人直接握住,那是柳輕紅。她再度變回了那個乖巧的模樣,稚嫩的皮膚時時刻刻提醒著她依舊是那個十六歲的女孩,秋水般的眸子還是那麼惹人憐愛。可來自於手心的溫暖卻讓柳毅感到了寒冷,他無比害怕麵前的女孩。那個家夥毫無顧忌地笑著,他開口說:“柳毅,是的,你在害怕柳輕紅,害怕這個女孩。因為她變回了人,而非是怪物。隻有當她是覆蓋鐵鱗,滿身尖刺的怪物,你才回尋找到認同感。因為隻有這樣,她才和你是同類……但是現在,柳毅隻有你自己是怪物了呢?”……柳毅掙紮著,想要從柳輕紅身邊逃離,一股劇烈的不適感讓他無所適從。那就像是在炎熱的夏季被迫靠近火爐。而就在這時,一道喧囂的白光伴隨著距離的爆炸聲引得所有人注意力,包圍圈被炸出了一個缺口,原地,所有人愣住,就連妖獸也停止了進攻。一個普通的先生,他逆向引導自己的先生之源,違逆天地之勢,所引起的爆炸令所有人錯愕。並非是由於他的決絕,而是他所作出的選擇。沒有信仰的東域人,卻無比敬畏天地;他們敬頭上三尺神明,以天地為尊。所以,人們錯愕那位先生的選擇……但隨後,他們釋然,隨之而來的是一種難以理解的表情:喜悅?放鬆?沒人知道,至此他們用行動表明。那是一場無聲的表演,沒有言語溝通,也沒有眼神意會,不約而同的,他們紛紛衝向聚集著的妖獸。然後,一陣喧囂的白光就像是日光一樣刺眼……此起彼伏的爆炸聲卻如此安靜,讓人聽不見任何東西。柳毅將自己的頭埋進陰影之中,在逃離之時突然對著一個即將悍然赴死的手下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並沒有回答,而是奮力喊道:“大家長,你快走!”尖銳的笑聲再度在柳毅耳邊響起,不同的是,他的嘴角掀起一滿意的弧度。在經曆了如此多的痛苦時光之後,他終於發自內心地輕笑一聲,詭異而又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