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不大的房間。墨之後拉開古色的長方體琴盒,月光透過窗撒進盒子裏。光滑的紫色綢帶鋪在一塊長長的樂器上。墨之後掀開絲綢,那是一把木板有些殘缺吉他,他的手指順著弦層層撥動,似乎有什麼東西也從那裏散發而開。他提出那把木色的吉他,月光上的琴弦一如當初那般明亮,他不會,但他知道這是一種妙不可言的樂器,而他的妻子生前一直喜歡在早晨的那棵榕樹下獨奏。“夫人的?”古風城小心翼翼地問道,帶著些不確定性,連他自己也沒弄清自己為何生出這樣奇怪的情緒。“嗯,但是已經擱置了十七年。”墨之後小心翼翼地把吉他放進盒子裏,用綢帶鋪上,愛惜地撫摸了一下,然後滑上琴蓋。“她在自己十四歲那年從一對從西域流浪的戀人那裏買下這把樂器,隻因為那對戀人彈奏了一首克萊薇頓的少女。她迷戀地說,好美。”墨之後露出溫暖的笑容,他走到一處相框前,那個女人的容顏永遠定格在了二十二歲。古風城甚是費解,心說主公怎麼能這麼清楚夫人十四歲之時的故事。就在刹那間,他心裏突然冒出一朵“惡”,他緩緩地朝那張照片前走去,他隻看了她一眼……那條蛇又來了,它吐著辛紅的信子。墨之後一如既往地保持著自己溫和的笑容,他拍著古風城的肩膀說:“先生真乃聰明人!”古風城惶恐不安,冷汗直下,他低下了頭諾諾回應道“我明白了!”“明白什麼?”墨之後冷笑。古風城難得地選擇沉默,最終在這尷尬之中他退了出去。這就是大家子女的宿命,所謂的美貌,所謂的博學,所謂的貞潔;她或曾一切的萌動在政治麵前都是一文不值。她們會被寫進曆史,然後成為文字,這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一生。因為他們的夫君終究有一天會厭舊她這個已經是殘陽的女人,在她枯黃的臉上找不到當初的快感,他們會出去尋歡,尤其像西域這樣的地方,而你隻能眼巴巴地看著,什麼也不能做。你唯一能做的隻能是生下一個孩子,期望他能為你造勢,除此便無其他。古風城在見到墨羲之第一麵之時,便深深地為她的命運同情,可是他現在隻能沉默不語。麵前那個男人在用他執拗的勇氣為她詮釋一種愛,一種從未湧上心頭的訴說,但是真正切實的存在,他一直踐行著的父愛。……墨羲之看著秋天裏的葉子慢慢變黃,然後它們無的落下,被車輪碾碎,最終風吹尋不到蹤跡。她答應了父親的要求,這麼些年她從未忤逆過自己的父親,所謂的叛逆從未曾存在,他所要求的她都做到最為完美。她用一隻手擋著自己的眼睛,然後向天空望去。這一次當然她也會做的完美,聯姻這種小事和深閨裏繡花並無兩樣。可是她的姆媽和家族裏的人為她哭得稀裏嘩啦的,他們在離別之時說小姐你一定要找個滿意的郎君。嫁人這麼莊嚴的事決定了一生的幸福,俗話說:男怕選錯行,女怕嫁錯郎。小姐你千萬不要拿出小時候逛街買白菜的性子去對待自己將要選擇的夫君,你得認真選啊!墨羲之無聲笑著,看著那些秋天的落葉逐漸變成了紅色,心想,幸福這麼重要?其實他們還在墨羲之出行的前一天秘密召開了“會議”,實則就是大家聚在一起磕著瓜子聊小姐該選擇什麼樣的郎君。大街小巷裏也都是在討論怎樣的郎君才好。一位婦人在大家鬧哄哄的討論之中重重砸了下桌子,她塊實厚大,呼吸如同母牛般凝重,她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必須得一字眉,因為這樣的男人是有英氣的,而且重原配;大家一陣哄笑,說你別拿自己女婿說事,她的女婿是碼頭的總督,厚實的肩膀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他的丈母娘,他的確是一字眉,隻不過是眉毛少造成的,她在平時聊天之時總少不了拿自己女婿說話。她突然意識到不再是平時的隨意聊天,她們南域墨家那個小姑娘要嫁人了,她最終嘴唇輕輕動著,“他對小鳥一直都很好;小姐嫁人圖個什麼,看著她這麼些年始終是一個人獨自玩耍,隻要那個男人對她好就行了。”大家沉默不語,也許有些感傷,但是小姐她終究不再是一個人了。一個年輕的女孩打破了沉默,她很開心地說:“不能比小姐高的太多,否則會暗地裏欺負小姐。”“最好是喜歡音樂的,因為這樣才能取悅小姐。”“不……不不,小姐很喜歡看書,他最好能和小姐一樣有著淵博的知識。”他們想了很多,好多,可是在小姐離別之時,那些人竟什麼也說不出。因為她的表現令他們吃了一驚!她沒有想象之中那樣會抱著她的父親痛哭,遠離故鄉,又要嫁人,難免會傷感的。可是她看著落葉,眼睛清澈得連秋天也未曾落下,她沒哭,估計沒生出那樣的情緒。她繃自己的嘴,好像在思考些什麼,然後她跨進鵲門,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留下。墨羲之走的時候其實在想:她為什麼不哭呢?她無聲地嘲笑自己,為什麼要哭呢?